七月廿四,距離迦樓刀斬長安的七月廿五不足一刻。
長安西市,已入深夜的街道再無白日喧囂,幾戶往日通宵達旦的酒樓也早早打烊。
這兩日長安有刺客進京行兇,殺人無忌,縱然長安不乏大隱高人在此,也不願節外生枝。
秋日深夜,落幕的鬧事寂靜的可怕。
唯有一對白衣男女,站在青石板路鋪就的街頭,相互對峙。
他們一路從普興坊奔襲至此,一個跑一個追,白衣女子眼見無法脫身,而那人追上自己後也不出手,乾脆停下來,看看他到底有何目的。
於是二人就在這深秋月下,四目相對。
良久。
白衣女子終究差了一番定力,忍不住開口道:“你到底是誰?”
白衣男子紙扇輕搖,一副風流才子做派,笑道:“姑娘真健忘,方才已告知,不才徐悲涼。”
白衣女子道:“你為何知道這首詩?”
白衣男子道:“小生一路行來,詩不離口,不知姑娘問的是哪一首。”
白衣女子道:“十步一殺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
她的師傅太白公子號稱“詩劍風流李謫仙”,比起高明的殺人手法,一生所著的萬千金言絕句更受世人青睞。可是這首《刺客行》,卻是她們組織內部的行事要則,並未流傳於世,這人如何知道,令她不解。
白衣男子道:“家師與太白先生有舊。”
“太白先生”,而非”太白公子”,是晚輩對長輩的尊稱。女子信了三分,又問道:“尊師何人?”
白衣男子道:“不可說。”
女子又道:“既是舊識,為何壞我大事。”
白衣男子徐悲涼道:“小生何時壞了姑娘的事。姑娘有事儘管去做,小生絕不阻攔。”
白衣女子道:“既不阻攔,我要殺你,你為何不死。”
徐悲涼苦笑道:“家師亦有重託,不敢亂死。姑娘所願,恕難從命。”
白衣女子道:“那你去完成你的重託,我去完成我的重託。你別跟著我了。”
徐悲涼道:“家師所託,就是隨姑娘而行。”
白衣女子跺腳怒道:“你……你……我殺了你!”一言不合便要殺人,欺身靠近白衣徐悲涼,抬手曲掌作龍虎印,奔襲徐悲涼胸口。
徐悲涼處變不驚,身形亦不動,就連摺扇搖動的幅度都不曾變化。
少女手掌逼近,正好擊在展開摺扇上。她本想依著所修暗器之霸道,打穿摺扇,一擊斃命,卻不想剛觸扇面,就被手指與袖間的機關反震,令她掌心發麻。
虧得這一套暗器她從小佩戴,修煉至今已逾十年,否則一個撤勢不及,手掌就要從中切斷。
“你!你究竟是何人!”白衣女子又驚又怕,這套暗器是她在世間行走唯一依仗,無往不利,從未失手。今日卻在這人面前折戟兩次,還差點遭受反噬,令她初出師門的驕縱之心頗受打擊。
白衣男子搖扇依舊,道:“姑娘又忘了,我叫徐悲涼。”
白衣女子怒極,卻又不敢再出手,又在原地跺腳,來回幾次,引得徐悲涼不僅發笑:“仙人垂兩足,桂樹何團團。白兔搗藥成,問言與誰餐?”
白衣女子氣急,卻自知不敵,再無以力服人的心思,宛如受了委屈,說話竟帶著哭腔:“不許你再念我師父的詩。”
徐悲涼道:“此處秋月下,姑娘如此跳脫,不正如詩中玉兔。”
白衣女子道:“你是在罵我?”
徐悲涼道:“我是在誇你。不過你再不行動,你師父就要罵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