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一場不合時宜的雪,凍死了很多人。
富貴人家靠足備的衣物和碳火,窮苦人家靠經年打磨的身子骨,終究是捱過了這難熬的一夜。但是許多孤苦的遊俠和乞兒,就在這個雪夜,毫無防備的凍死在街頭。
天道無情,世人皆苦。
南宮本就不是什麼胸懷天下的人,他年少時讀了很多書,也只想讀一個文采風流,並未有如何兼濟天下的抱負。
當世兩手空空妄想僅憑伶牙俐齒空口白話就想救國救難的人太多了,而他只想救那些所謂的眼前人,他見過的,活在眼前的人。
所以他在太極宮前,並不談論朝野興衰,也不想指點江山,高談闊論,他只是說了些往事。
他自己經歷過的一些事。
他說:“直到我們的神農皇帝推翻修羅帝國統治,罪囚成了罪卒,有了戴罪立功的機會。那一日,我向一同上戰場的百位兄弟保證,只要守住那一役,他們皆可帶著軍功回家,不僅沒人欺負他們,連縣裡的老爺,都要敬他們為上賓。
“這一百人,我不能保證每個人都是被冤枉的,肯定有死有餘辜之人。但他們每個人的故事我都聽過,每個人的名字我都記得。本來是五百罪卒,在一場沒有指望的守城戰中犧牲一百多人,受傷無法再戰一百多人,還有的確不知悔改罪無可恕者寥寥,剩下這一百人,我向他們保證要帶他們回家。
“最後,卻又因為我,全都死在戰場上。
“若不是我信誓旦旦,誰能願意以一敵百去送死。
“是我害了他們。
“是因為相信我,他們才把最後的希望,全部押注在我身上,去赴這必死的一役。
“可是我,卻親手屠殺了他們唯一的希望。
“他們中年齡最小的馬小子,因家中株連,出生在獄中,一世在獄中。那一年,他還不足十四啊。”
修顏涾道:“但是你們贏了,百人退萬騎,千軍避白袍,這樣的戰績,也足夠他們流芳百世。”
南宮激動道:“有什麼用?這場戰爭就算贏了,我們又得到了什麼?陳英大哥家中妻兒依然孤苦,以後受人屈辱,誰去照拂?”
修顏涾正色道:“我倒要看看,誰人敢欺我大周將士的遺孤。”
南宮道:“戰場上馬革裹屍的英烈何止萬人,你一人之力,如何護得數萬將士身後孤苦。”
修顏涾道:“你我在世間行走,安然無恙至今,靠的既非甲冑鮮亮,也非武藝卓絕,而是法度清明。就算沒有戰爭,修羅末年,不也是賊人橫行,命如草芥。”
南宮直呼其名正色道:“修顏涾,我一向不喜歡與人多言,更不願聽人聒噪。
“今日我與你說起這些,只因我得到訊息,知你雖為長安衛,卻多次出京暗訪,親自為將士遺孤送去恤銀財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