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句話說,這五百人,就是炮灰,隨時準備當做棄卒丟棄。
老白肯定不是我親爹。
後來證實,果然不是。
哪個親爹肯這麼坑兒子。
一個沒有月亮的晚上,我靠在城門的門洞裡休息。這一晚太暗了,只要沒營火的地方,就伸手不見五指。
我想一定不會有人發現我在這裡。
不過我又想錯了,我發現只要在戰場上,我的判斷總是出錯。
一個聲音在旁邊響起。
“我們被拋棄了。”
雖然看不見,但是根據話裡的意思,應該是另一個罪卒,我並不想和這樣的人說話。
都是一群揹負人命的惡徒,早就該被拋棄了。
“我們的任務是拖住迦樓的軍隊,讓他們以為城裡還有人駐守。只要迦樓軍在城外猶豫個一兩天,後方的大部隊就能到下一個據點重新整軍再戰。”
呵,知道的還挺清楚,不過我仍舊沒有理他。
“我們現在差不多就成了擋箭牌,只不過是肉做的。”
“你好煩。”我實在有些忍不住了,這個人在打擾我。
這種黑夜裡的守衛戰,最可怕的不是敵襲,而是營嘯。所有人的神經都緊繃著,一旦有一絲一毫情緒上的刺激,都會變成一場內部的混戰。尤其是這五百人都是罪卒,本身沒經歷軍隊的訓練和戰火的淬鍊,既沒有榮譽感也沒有責任感,父親讓我帶著這群人在這裡守城,顯然只是一種單純直接的懲罰。
“對不住了兄弟,天一亮我們就要死了,再不找人說說話,怕這輩子都沒機會說了。”黑暗裡的聲音有些無奈。
我不屑的說:“現在知道後悔了,當初作奸犯科的時候怎麼不想想今日。”
那人卻說:“後悔是後悔,不過後悔的是當初學藝不精,下手的時候生出幾分猶豫,沒砍死那一家子畜生。”
“無可救藥。”
真是無可救藥。
那個人好像笑了笑,雖然看不見,我卻能感覺到,是十分無奈的笑。他沒有生氣,又問我:“你害怕嗎?”
我反問他:“你害怕嗎?”
他說:“怕,很害怕。”
我說:“那你死定了。”
他說:“是啊,我知道,上了戰場,一旦害怕,就一點活下來的希望都沒有了。”
“可是我真的不想死……”
我聽見他這麼說,聲音似乎是哽咽著。這樣的人,真是讓人瞧不起。我以前在外遊歷時,也見過不少惡人,人頭落地前大多會說上一句“腦袋掉了碗大個疤”或者“十八年後老子又是一條好漢”,且不論他這輩子到底是不是條好漢,但是這份膽氣,多多少少也會讓我們這些自命江湖人士的人心生好感。
可是這個人,居然怕死怕的哭了。
一個貪生怕死的小人,通常就會是個卑鄙小人。
他似乎不介意被我聽到哭聲,繼續抽噎著說:“我來做罪卒之前,有機會回家一次,我媳婦兒嫁給我沒兩天就出了那檔子事,等了我十五年,守了十五年活寡,這次見面終於有了身孕。我還不想死,我想看我的孩子出生。”
我有些煩躁的說:“那你殺的人呢,他們的骨肉親人,他們的妻兒老小呢?你可曾給過他們機會。”
那人怒吼一聲:“你懂什麼!你知道什麼!你們這些大戶人家的公子,就會空口白話,你哪知道什麼叫人間疾苦!”
我也怒罵道:“你這種人渣就是人間疾苦。”
那人說:“我這種人渣,我這種人渣做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老天要這麼對我!我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鐵匠,賣的鐵器從來沒有缺斤少兩,從不佔人便宜,也從不欺辱他人。餘家老狗殺我妹妹,辱我妻子,最後卻是我被關入大牢,發配充軍,最後無聲無息死在這裡,連個收屍的都沒有。可憐我那妻兒,家裡沒有男人,以後不知還要受怎樣的欺辱。”
“你可知,我那愛妻,這十五年,是怎麼過的嗎?”
“你可知,那些平日裡和我稱兄道弟的義氣朋友,在我入獄後,是如何欺她無依的嗎!”
“我這一生,未做惡事,為何……”
“為何會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