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他口中混著血沫子含糊不清的嘟囔:“你拿爺爺下酒,爺爺就下去等你下油鍋,把你炸成老酥肉。老而不死是為賊,你這大奸老賊,不得好死。”
老人雖聽不明白,卻隱約懂了個大概。他縱橫江湖一甲子,喊著不畏死的很多,真的不怕死的卻很少。大手拎起魯正禮的腦袋,拖到自己面前。所幸魯正禮現在已經有些神志不清,沒被老人一身臭氣燻暈。
“小子,你叫什麼。”老人只是脾氣暴躁,卻並非真的想殺他,畢竟這人似乎和他蜀山後輩頗有淵源,他可一點不相信這個軟弱無力的紈絝子弟,有什麼本事留得住合整個蜀山之力調教出來的少年俊傑。暴力只是他管教後輩的手段,那王卓玉從小就沒少挨他的打。
“你老子叫……魯……魯……魯正禮。”說完,便暈了過去。
“誰?”魯正禮聽見了這個聲音,卻看不見,老人渾濁的雙眼忽然變得清明,捏著魯正禮的腦袋開始顫抖……
渾渾噩噩間,魯正禮隱約感覺到一絲清涼卻柔膩的觸感撫摸過他的臉龐,帶著讓人心馳神往的女子體香,昏迷的大腦中浮現出那個魂牽夢繞的身影,愈發旖旎。
隨之而來的是筋骨間一陣陣劇痛,彷彿每一寸骨頭都在體內炸裂,化作千萬細細骨刺在血肉裡遊離。
這種感覺持續了很長時間,久到他曾一度以為這便是煉獄裡的刑罰,要他永世受這骨刺之刑。
若是死是如此痛苦的事,早知道便不那麼輕易去死了。魯正禮這樣想道。
彷彿經歷了幾世輪迴,那種難熬的痛苦終於還是熬過,一股溫熱清流從頭頂百會穴湧入,順著經脈慢慢在全身遊走,所過之處雖然依舊帶著激烈的疼痛,卻很快變成了一種酥麻的感覺,這倒是比之前好受多了。甚至還讓魯正禮感覺到舒服。
這是……轉世為人,重鑄肉身?魯正禮這樣想著,在這難得的舒適中,終於感受又變得模糊,似是在夢中,又墜入夢中。
他夢到了從前,夢到了還在襁褓中啼哭的自己。
他看到一大群快要消失在記憶裡的熟悉臉孔,帶著激動興奮的神情,在那個曾經生活了十幾年的地方,忙碌的奔走。
“是皇子!是位皇子!”他看見那個喜極而泣的中年女人,和記憶裡那張蒼老的面容重合。
“原來晉嬤嬤,也曾這樣年輕過。”他這樣想道。只是十來年的光景,她竟老成那樣。
他看到很多人在笑,看到所有人都在笑,甚至是那個彷彿天生一張冷麵孔的父皇和身邊那個總讓他感覺到陰森的老太監也露出了他從未見過的溫和笑容。
一切都因為,他來到這世間。
他來時,舉國歡慶,天下大赦。
只有他自己,被牢牢束縛在襁褓中,驚恐的面對這個世界,不敢睜開眼睛。
全天下都在笑,只有他在哭。
全天下都在關注他,看起來都在在乎他,卻沒有人為他擦眼淚。
直到半夜裡,老嬤嬤都睡去,一個看著不到十歲的值房宮女,聽見了睡醒的他在搖籃裡哭,小心翼翼的走到他身邊,帶著稚氣未脫的燦爛笑臉,輕輕的搖起搖籃,輕輕的為他擦乾眼淚。
輕輕的,唱起了那首,只出現在夢中的甜美歌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