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雨道:“迦樓也是如此,為了臉面,可以殺人,也可以吃人。可是偏偏那位迦樓皇帝,卻是一位可以為天下蒼生不要臉面,而下跪的人。”
南宮不知這段歷史,事實上,他從來不關心別人的事:“哦,他跪了何人。”
“我。”
南宮一愣,而後笑道:“翻手為雲,覆手為雨。迦樓戰神傅雨,值得一跪。”
傅雨說:“不值得。他跪我的時候,我不過還是個孩子,那時,我還叫傅洪雷。”
南宮有一種預感,這是一個漫長的故事,所以他也不著急打聽,而是說:“我知道京中有一家酒樓,那裡的竹葉青很不錯。”
傅雨苦笑:“你說不錯,那一定是不錯的。可是我不喝酒。父親就是在喝酒那天離開,從此再也沒有回來。我不敢喝酒,害怕酒醒以後,又只剩我一人。”
南宮失笑道:“你怕孤獨?”
傅雨說:“我孤獨慣了,我怕絕望。”
南宮忽然想起一事,道:“我還知道一家鋪子的湯圓做的很好吃。”
傅雨笑道:“好。”
二人身負絕世武藝,腳程不落神駒,並行三五步,風馳電掣間,便來到城西一家鋪子。
就在他們離開將軍府同一時刻,張敘豐也恰巧看見那名風頭正盛的年輕衛將軍,與他的長孫張初心,有說有笑的離開丞相府邸。
此時夜深,雖然沒有宵禁,街上也無幾人。
大周的京都,還未形成一國首都燈紅酒綠的風發意氣。
二人來到一間不打烊的店鋪落座,南宮故意移動一下座椅,摩擦聲叫醒了打瞌睡的小二,卻沒有帶出分毫被驚擾了春夢的火氣,伸手往臉上一抹,便換出一張笑臉迎了上來。
“店家,來兩碗湯圓。”南宮招呼道。
“客官,您要什麼餡兒的?”
南宮幾乎從來不吃湯圓,曾經,食不果腹,他沒有選擇。後來,他是一個武人,更不吃甜食。因為那是讓人軟弱的食物。
於是他在記憶裡搜尋,終於想起來一種口味:“紅豆。”
小二一愣,神色有些為難,傅雨卻笑道:“芝麻的就可以。”
南宮不解,問道:“我說錯了?”
傅雨說:“這個季節沒有紅豆。”
南宮又問道:“不是在同一個季節?”
“相近卻不相同。”說完似乎又怕他不懂,補充道,“就像我和你。”
南宮來了興趣,問道:“我和你,何處相近,何處不同?”
“我們都是伍人,我們都不喜歡殺人。”
南宮笑了,他說的沒錯,這也是他喜歡他的原因:“那不同呢?”
傅雨說:“我們侍奉的君王不同,所以我們的人生也會不同。迦樓的皇帝是個好皇帝。”
南宮說:“大周的皇帝卻是個十足的昏君。”
兩碗湯圓上桌,小二聽見南宮的話,趕緊捂著耳朵跑開。
傅雨說:“大周的神農大帝也是一位好皇帝,而且是千古一遇的好皇帝。”
南宮說:“不上朝的好皇帝?”
傅雨說:“所以他才是千古一遇的好皇帝。他不用上朝,無需兢兢業業指點江山,群臣卻忠心耿耿,為他分憂解難。與其說他是個皇帝,不如說他是個象徵。天下八國都有自己的象徵,摩伏的無雙國士,夜剎的自在菩薩,迦樓的戰神傅雨,都是百年前六道劍神魯正禮為天下定的格局。只有你們大周,可以不要這劍神氣運,不需修羅帝國的護國象徵,而是以朝臣對帝王的忠心來維持。有他在,朝政才會穩固。沒了他,大周天下就要亂了。”
說起自己的名號,傅雨平靜又坦然,彷彿說的是戲文上的故事,與己無關。南宮忽然想起今日朝議上張敘豐說的話,原來神農大帝所說的難題,指的是這個。
傅雨接著說:“古今有記載的明君很多,卻無人能做到像他一般。人的慾望是與生俱來的,他卻能讓他麾下的群臣將慾望埋在心底,心甘情願去維繫他的江山,這很難。尤其,他還是今世唯一的地仙。”
南宮若有所思,地仙之說,他常聽白離堯提起,卻不知甚解。又說:“那迦樓的皇帝是個怎樣的人?”
傅雨沒有立刻回答,似乎還在猶豫,沉默片刻,說:“他,是真正的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