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良極見厲若海如此作態,立時鬆了一口氣,極為上道地走到前面去,在桌上擱放了一個沉甸甸的錢袋子,為兩人結了茶錢。
厲若海出了棧道後,一馬當先,整個人化作一溜火光,帶著濃烈白煙以及炒豆子般的爆響,橫空縱貫而去。
雖然每過數十丈,她就要尋山峰、樹林略為借力,但是這樣的身法,在尋常人看來,已經與凌空虛渡無異。
範良極則是跟在她身後,與之保持了十來丈的距離。
這位還未名列黑榜的“獨行盜”,渾身充盈真氣,衣衫卻緊貼肌膚,仿若一縷筆直煙氣,向前長掠,幾乎不用借力,身姿翩然。
看向身前那個明麗明豔,但更明銳的纖細背影,範良極忍不住目露震驚神色。
他已認出來,厲若海如今展露的,正是空境場域之能。
雖然早聽說這位“邪靈”天資縱橫,但一看見她以如此年歲,便能凝練空境,成就宗師之位,範良極還是忍不住有些挫敗感。
但這種挫敗感和驚訝,卻沒有他想象中那麼強烈,只因在範良極身側,還有更值得他挫敗和震驚的存在。
範良極每往前掠出一段距離,都要回過頭去,打量徐行一番,面色古怪,忍不住喃喃道:
“真是好俊的輕功啊……”
只因徐行的“輕功”,實在是範良極前所未見的“輕”,這小娃娃的每一次邁步,都像是一座山與另一座山相撞。
巨大而沉悶的震動連綿不絕,轟隆隆隆,好似雷音滾蕩炸裂,又像是地層深處,有一條蟄伏已久的老龍,正在翻動蜿蜒千里的龐然巨軀。
看著他這毫無技術含量,只是純粹“力大磚飛”的輕功,身為此界輕功高手的範良極,實在是有些無言。
範良極雖然想過,這小娃娃或許是一位深藏不露、甚至是返老還童的宗師人物,卻也沒想到,徐行只是稍微一“露”,就已是如此驚人。
聽到這句話,徐行又是一次躍起,身形和離地數丈的範良極齊平,他朝範良極豎起一根大拇指,讚歎道:
“範兄好眼力,俗話說,輕功練到極致,就是要舉輕若重,你能窺出個中真髓,也算是資質不凡了。”
聽到這小娃娃老氣橫秋,甚至帶點居高臨下之意的讚許,範良極本覺荒謬。
可他心底深處,卻難以抑制地湧現出一種歡喜。
好似被此人誇獎,對他來說,是一種無上的榮幸,這種感覺,甚至讓範良極想起自己那位沉默寡言的師尊。
徐行來到他身旁,笑問道:
“範兄剛才出手倒是頗為大方,不像是我所知的盜賊。”
範良極擺了擺手,長嘆道:
“曾經有一位盜字門的老前輩,教導過我,盜亦有道,當盜賊,雖然不拘俗禮,也要講個仁義智勇,我一直銘記至今,不敢或忘。
嘿,不怕徐小弟笑話,若不是遇上了他老人家,我現在或許也還是個獨來獨往,成不了大器的賊頭子哩。”
“哦?還有這個說法?”
徐行哦了一聲,有些好奇。
範良極目中露出些追憶神色,語氣也變得飄渺了起來,像是穿越了時光,模仿著那人的口吻,侃侃而談道:
“不見而能揣室中之藏,知道搶得搶不得,這就是智,且是關乎生死的大智,打劫時一馬當先,自然是勇,逃走時單刀斷後,這便是義。求財時說不傷人就不傷人,這就是信。
至於說仁,回家後瓜分財物時能讓所有弟兄都服氣滿意,這難道還不算仁?”
“強盜…說來簡單,但不具仁義智勇信五者而能成大盜者,我倒還真沒聽說過哪!”
範良極洋洋灑灑地說了一大堆後,朝天邊遙遙拱手,目中又露出些崇敬光彩,嘆道:
“那位老前輩才是真正的盜亦有道,盜之大者。”
徐行聽到這種解釋,也是哈哈大笑。
“好一個盜亦有道的大盜,有意思,若有機會,我也真想見一見這位奇人。”
範良極亦點了點頭,嚮往道:
“實不相瞞,我也很想再見他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