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丑時的更已經打過,閨房裡的繡床上,李明珠慢慢睜開了雙眼。
即使染了風寒,那張極美麗的臉還是沒有褪色,她花了些時間適應眼前微黃的亮光,然後便感覺躁動、不安、難受的感覺接連地湧了上來。
是了,那些破碎的畫面裡,李府出了很大的事情,她努力想做點什麼,卻什麼都沒來得及做,就倒下了。
“小姐。”
府裡親近些的下人,比如清明這種一同長大的,都會叫小姐,會叫殿下的只有那些宮人,這種稱呼有種死倔或者說麻木的味道,李明珠無須思考和辨認就知道在床邊照顧她的應該是誰,她閉上眼睛思考片刻,便用力地想要撐起身子。
被子滑落,身上的睡衣已經溼透了,勾勒出美妙的曲線,頭髮垂落在臉側,讓她多了幾分哀婉的味道。
“什麼時候了?”她開口問道,聲音有些嘶啞,簡直不像是她的聲音。
“已經過丑時了,小姐餓了嗎?奴婢著人熱藥。”
腦海仍是難受,身體上倒是除了痠軟無力沒什麼飢餓的感覺,李明珠抿了抿嘴,回憶起之前的事情:“布行那邊...”
“小姐你別想這些了好不好啊...”床邊的丫鬟哽咽出來了,明明平時也是獨當一面有些威風的女子,此時眼睛都泛了紅:“小姐你身體還沒好...”
“總要想的,也要出面去見一見那些掌櫃,”李明珠搖了搖頭,很是虛弱,“扶我起來...”
“那些掌櫃已經回去了,駙馬過去見了他們,現在還在偏廳算賬,”丫鬟抹了抹眼睛,慌忙給李明珠披上衣服,“清明姐也在那邊。”
“駙馬?顧懷?”李明珠砸吧砸吧眼睛,突然想起了什麼,之前喝了藥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好像是看見了顧懷的臉,他就站在屏風旁邊,靜靜地看著自己,倒不是之前餐桌旁那種君子般的敬而遠之,反而有些憐惜的味道...
想到這裡,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胸口,注意到那些因為出汗而凸顯的曲線,不由有些惱了,也不知是對清明還是對顧懷:
“荒...唐,”李明珠吃力地下床,“扶我過去。”
“可小姐...”
李明珠平靜的聲音打斷了丫鬟的勸說:“替我更衣。”
閨房裡一閃而逝的風景沒有旁人能看見,片刻之後,換上寬鬆襦裙的李明珠喝過了藥,便被丫鬟扶著朝偏廳走去。
作為李府的主人,李明珠知道漆黑的夜裡有多少人在守衛著這棟小樓,外圍的甲士帶著五百把軍弩,內側有那些白天看起來柔柔弱弱,這一刻卻能輕鬆隱沒在黑夜裡取走性命的女子,她佈置成這樣已經很多年了,從弟弟還沒被傳召到京城讀書開始...時至今日這種佈置彷彿已經成了習慣。
遠遠地已經能看到偏廳的燈火,在黑夜裡很顯眼,等到靠近了,剛開始走路都困難的李明珠視力和精神凝聚了一些,一下子就看到了那扇窗裡書桌旁的人影。
那個名義上是她夫君的男人如同往日一樣,穿著那身青色的儒袍,在燈光的映照下顯得身形挺拔,神態和往日在餐桌旁、在路上遇見時都不一樣,只是隨意地偏著頭,左右手或寫或翻地做著事情,有些書生氣的淡然和沉穩,雖然年輕人的容貌並不會顯得老氣橫秋,但這的確是她心中想過的才子模樣。
有些奇怪,但並不違和。
其實...這麼看過去,他也還挺好看的。
李明珠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