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林中,青燈行,日落西山與地平。樓外雜草三丈許,客隨風來牽門鈴。
花酒香,透門庭,瓶罐叮噹步聲臨。不問來人是何故,兀自回身尋酒瓶。】
“柳大人,這朝廷的任命,當真不再考慮一下嗎?”劉瑜捧著懷裡的委任書,弓著身子,儘量讓自己顯得謙卑一些。
眼前人可是首輔大人點了名要收入門下的,自己要是一個不小心得罪了他,那以後的日子怕是也就不用過了。
“都說了,不去!”柳行狠狠地灌下一口烈酒,咧了咧嘴。他沒有看向劉瑜,而是從角落裡拾起一支筆,在青衫上隨意地塗抹著。
亂中有序。
劉瑜看著柳行身上滿是墨跡的青衫,嚥了口唾沫。
這可是金石珠玉都比不上的寶物啊!
也不知從何時起,京城開始流行一股風潮,就是收藏這柳四痴的青衫。柳四痴之所以被稱為柳四痴,是因為他痴於詩詞、痴於書畫、痴於國學、痴於長情。四痴之中,無人比肩。
五年前,年僅十九的柳行在鄉試中一舉奪魁,所作文章更是被呈至當朝首輔案前,首輔閱罷直呼“妙哉!國之重任者也!”,遂派人拜訪柳行,並放言只要柳行肯入他門下,十年之內必入內閣。
這是被皇上預設了的!
但是柳行卻沒有去參加殿試,就連會試也不曾去。他就像是人間蒸發了一樣,消失在了世人的視線中,來去匆匆。直到一年前,不知道是誰傳開了柳行隱居的訊息,眾人這才找到了那位“國之重任者”。
但是那時的柳行已經不再是柳行,而是柳四痴,痴痴傻傻,行事瘋癲。
“柳大人,您這樣讓小人很難做啊。”劉瑜將身子又彎下些許,像是要蹲下去般。但他是絕不會蹲下的。他一個堂堂進士出生的縣令,怎麼可能做出這種有失風度的行為!
“你來的時候有沒有看見一個姑娘,容貌大致是這模樣。”柳行沒有理會他,從身後的竹簍中上抽出一卷畫。
落花人獨立,微雨燕雙飛。
“柳大人,這,這畫中女子已經死了兩年了!”劉瑜咬了咬牙,微微直起了身子。
“呵呵,你瞎說什麼呢?昨天她才給我舞了一曲,你看,這是我給她提的詞。”柳行沒有因為劉瑜的話而生氣,而是自顧自地欣賞著手中的畫卷。
劉瑜甚至不知道他有沒有聽清楚自己到底說了什麼,他來拜訪了柳行三次,三次柳行都拿出各種畫卷給他看,畫卷中皆是那名女子。
輕歌舞扇,笑容愜意。
可是花落如水流,覆水怎能收。
畫中女子,實實在在是死了,就在柳行居京待考時,染了瘧疾,沒多久便香消玉殞了。她走得很孤獨,因為他不在身邊。
“柳大人……”劉瑜彎著腰,手裡還攥著委任書。他覺得柳行已經瘋了,但他又覺得柳行並沒有瘋。
劉瑜甚至有些同情他。
“劉大人,坐下喝點?”柳行對著劉瑜比了比酒杯,拍了拍身邊的地板。
劉瑜沒有坐下,但也沒有推辭。
“喝一杯吧,這裡沒別人。”柳行隨手抽過一個酒罈,拍開上面的封泥,遞給劉瑜。
“你太累了。”
輕聲四字,卻擊潰了劉瑜心中的堤壩。柳行輕笑著,眼神迷離,但卻還是直直地看向劉瑜。
他是一個獵人,狩獵人的心靈。
劉瑜將手中的委任書放到一旁,接過酒罈大口喝了起來。兩個人就這樣席地而坐,被瓶瓶罐罐熙攘著。
“我和她是七年前認識的,在蘇員外的壽慶上……”柳行將畫卷掛在身後,又灌下一口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