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這樣子的,前些日子有一個人找到我,讓我將這封信帶給你。”遊俠兒從懷中取出一封信,遞給党懷英。“那個人說了,一定要您親啟。”
“好,麻煩少俠了。”党懷英收下信封道,“不知少俠可願在寒舍行一頓便飯再走呢?”
“不必了,我還需要在日落前趕到城中,就不拖延了。”
“那,便不留少俠了,少俠慢走。”送走了遊俠兒,党懷英慢慢地回到屋內,開啟信封,抽出信紙。
“懷英,數十年不見,不知你可安好?那日一別,我心甚憂,憂卿之魂斷,憂卿之情殤。吾非未有北上尋卿之意,然卻又無與卿面見之勇,輾轉徘徊下,紛紛數十年不得見。時至今日,雖已有兒孫,但卻仍記卿於心。如今年老體衰,自知再無久長於世,留此微墨,望卿可知我心。”
“坦夫……”党懷英緊緊攥住信紙,清淚兩行。“來人,備車!”
一月後,臨安城。
“先生,您這千里迢迢地敢來,只為了見一個將死之人,值得嗎?”駕車的僕人看了看天色,道。這一個月來,主僕二人輾轉數千裡,數次遭險,九死一生。
“值得嗎?我也不知道。我只是想,再見他一面。”
傍晚。
“有人嗎?”僕人找了許久,才找到了辛棄疾的府邸。“先生,怎麼沒人開門啊?”
“怎麼會,”党懷英顫巍巍地從車上下來,“讓開,我親自扣門。”
“有人嗎?”党懷英扣了扣門環,儘可能大聲地喊道,“坦夫,坦夫!”
此時,宅深處。
“有人來了,是他。”此時臥床不起的辛棄疾突然整個人精神了幾分,“少平,快去開門,是他,是他,聽見他的聲音了。”
“父親,您在說什麼啊?我怎麼什麼都沒聽見?”
“讓你去你就去!快!”
“是,父親。”
少頃。
“你來了,”辛棄疾用盡力氣,全力讓自己坐直在床上,對對家中眾人道,“你們先出去。”
“坦夫……”党懷英看著辛棄疾,顫聲呼喚著辛棄疾的名字。
“世傑,又見面了。”辛棄疾朝著党懷英比了比手,讓党懷英坐到他身側。“幾十年過去了,你還是那麼,美。”
“坦夫啊,當初讓你隨我北上,你為何就是不肯呢?國仇家恨,真的那麼重要嗎?”党懷英此時已經淚如雨下,緊緊握住辛棄疾的手。
“那你為什麼不肯隨我南下呢,高官厚祿,真的就那麼重要麼?”辛棄疾臉上流露出他這一生從未有過的柔情。
“你真以為我是為了那高官厚祿?對我而言,官有何貴,祿高何用?我,我是為了你啊!”聽了辛棄疾的話,党懷英狠狠一甩袖子,“你我命為離坎,南方本就是水性之地,我若隨你南下,你更是連如今你都活不到!”
“既然你知道這個,那你還不明白為什麼我不肯隨你北上麼?更何況,家國大義,本就為我等本職。”辛棄疾摸了摸党懷英的臉頰,慘然一笑。
“對不起,不能再陪你執傘雨下,笑聽飛花了……”說罷,辛棄疾的雙眸突然失去了光彩。就在辛棄疾的雙眼即將合上之時,突然怒目圓睜,暴喝道,“殺賊!殺賊!”
“好好好,殺賊,殺金賊!”党懷英伏首在辛棄疾的床前,泣不成聲。
開禧六年。
本來門可羅雀的黨府,在今日卻是擠滿了人。
“懷英啊,你且走好,朕定不忘你為我大金所為。”完顏雍坐在党懷英榻側,伸出手去握住他的手。誰知一直奄奄一息的党懷英竟然甩開了他的手,怒喝一聲“金賊!”後,猝然長逝。
“逆賊!逆賊!來人吶!”完顏雍被党懷英這一暴起驚得跌坐在地,驚惶大呼。左右連忙將他攙扶住。待得完顏雍冷靜下來,深深看了一眼党懷英道,“也罷也罷,此事不得外傳。封其文獻先生,厚葬。”說罷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