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出生以來,一直受到冷兵器戰爭模式影響的將軍們此時當然聽不進去,之前說了,這些靖難功臣,基本都是出身中低階軍官,他們中的大多數人的定位都是衝鋒陷陣的將領,技戰術水平和戰場上的指揮表現沒的說,但脾氣都不太好,此刻更是隻有下意識的暴躁,一雙雙憤怒的眸子瞪著姜星火,彷彿恨不得撲上去活撕了他。
“怎麼,不讓本國師說話嗎?”
而姜星火毫不在意,甚至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他淡漠地掃視眾人,接著說道。
“本國師只是闡述自己的看法罷了,若是諸位將軍覺得受辱,大可以離開!”
姜星火這一開口,倒是讓一群將領們驚奇了一番,這還是他們第一次聽到在五軍都督府的地盤上,不服氣讓他們滾蛋的。
一個年輕人,當眾這麼直截了當地貶低全體參會的明軍將領,還是在眾將的面前毫無遮掩地說出來。
今天姜星火要是講不出個子醜寅卯,就算二皇子朱高煦在這裡護著他,將軍們也不會讓他體面地走出五軍都督府。
“那我們洗耳恭聽,聽聽國師的高見。”武康伯徐理陰陽怪氣道。
姜星火也懶得跟他們再多耗費口舌,今日有機會,人湊得這麼全,他是一定要將這些將軍給鎮住,為變法拿到一股最重要的支援力量的。
“本國師與成國公說過,戰爭是廟堂的延續,那麼請問諸位將軍,廟堂是什麼的延續?不理解沒關係,想想蒙古人西征這個從廟堂層面做出的決策,他們到底在爭奪什麼?”
“爭奪更大的地盤。”大寧系的領袖寧陽伯陳懋毫不遲疑的回答。
姜星火緩緩搖頭,道:“不,他們爭奪的本質,是資源的支配權人口、土地、財富。”
“蒙古帝國若是想要獲得更加廣袤的地盤、更多的人口、更驚人的財富,唯一的辦法就是透過打仗進行征服,而無論是行軍打仗還是擴充兵馬,都需要糧草、錢財支撐。可是,他們即便是透過以戰養戰的方式征服了世界上的大多數國家,卻依舊只維持百年不到的霸權,旋即轟然崩塌北元在去年已經徹底不復存在,欽察汗國早就土崩瓦解,察合臺汗國、伊爾汗國也被帖木兒所滅。”
“前事不忘後事之師,蒙古人那種以戰養戰維持的霸權並不持久,他們特殊的行軍作戰方式大明也根本無法復刻,而如果大明沒有戰爭,那麼想來諸位卻是不願意看到的,畢竟,只有戰爭,才能帶來功勳。”
姜星火停頓了一瞬間繼續道:“所以,諸位再想一想,廟堂決定了戰爭,而廟堂裡的廟算,所圖謀的,無而非是上述所提及的人口、土地、財富這三種資源,那麼這三種資源,對於大明,對於你們來說,什麼才是代價小且可以持續獲得的資源?”
將軍們用驚疑不定的眼神互相對視了一番,他們雖然不像文臣們那樣八百個心眼子,脾氣也暴躁了點,但不代表他們傻.大明可不缺土地和人口,而且開疆擴土雖然風光,但統治別國人口,可是件大大的麻煩事。
所以,答案只剩下了一個,整個決定發動戰爭的邏輯鏈條,似乎也在姜星火的刻意誘導下,被他們推測出來了。
“掠奪財富所付出的代價比較小,收益比較高,而且可以像是割韭菜一樣,隔三年五年來一回,如果以掠奪財富為廟算的目的發動戰爭,那麼是相對划算的。”
“但是。”
寧陽伯陳懋微微蹙眉:“隔三差五出去搶,也很費時費力,若是敵國比較窮困,怕是連出兵的錢都掙不回來,而且還壞了我大明的名聲。”
“有沒有一勞永逸的辦法?”
眾將自然思考不出什麼一勞永逸的辦法,想要錢就得去搶,不然除非是像遼金夏那樣,向鐵血大宋收歲幣過日子。
可歲幣這東西,終歸是有限的,跟收保護費一樣,吃相也太難看了些。
“莫不是收歲幣?”
“自然不是。”
姜星火也不賣關子,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衣衫:“之前我在詔獄裡跟陛下提過,想來陛下並沒有跟你們說,其實還是有另外一條路子的如今江南平叛過後,組織起來的婦孺,已經建立了大規模的棉紡織業手工工場,由於用了製造效率更高的水力大紡車且組織在一起集體織布,製造出的棉布成本極為低廉,同樣的例子,還可以在各種商品中出現。”
“大明不需要收歲幣,大明需要的是用最小代價開啟別國商品市場,當然,這個過程裡一定會伴隨著戰爭,畢竟基本不會有國家主動讓大明物美價廉的商品沖垮本國的製造業。”
思恩侯房寬“咦”了一聲,問道:“國師的意思,是讓我們去打別的國家,給大明製造出的商品找銷路?可這固然能獲得功勳,對於戰爭模式來說,又有什麼分別呢?對於我們而言,又有什麼額外的益處呢?”
其他的,五軍都督府的將軍們不太關心,但是對於怎麼撈好處,他們還是很關心的。
這些武夫跟著朱棣造反,圖的就是一個榮華富貴,誰會嫌棄自己的地位高錢多呢?
只不過剛才還對著姜星火拔刀相向,此時倒也不好多問什麼。
而姜星火就是拿捏住了他們的這個心理。
這個時代的武夫愛權貪財很正常,而新的戰爭模式,能給他們帶來更容易獲得的功勳和錢財,就不愁無法把他們綁到變法的戰車上。
姜星火沒有多說什麼,只是輕飄飄地說了一句話,就讓將軍們眼熱了起來。
“文臣們去年拿俸祿認購了含有化肥工坊分紅的大明國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