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星火反問道:“那陛下還記得,當日畫船之上,我所預測的未來裡,于謙說過的那句話嗎?”
朱棣微微眯起了眼眸,思緒回到了那日。
幾息後,朱棣用疑問的語氣說道:“南遷者,皆可斬?”
“不錯!”
朱棣再回想起了昂著小臉的那個倔強小孩,不由地有些唏噓。
這句話若是從於謙的嘴裡說出來,真不奇怪。
“所以往後形成了一條無形紅線,我大明後世皇帝和大臣,都不敢主張南遷了?”
“非但如此,而且在我預測的那個未來裡,除了最後一次京師保衛戰,其他時候遇到入寇,朝廷憑藉著堅城,加上召集勤王軍,京師都順利守下來了。”姜星火答道。
朱棣若有所思道:“也就是說,在不確定會不會跟以前一樣,能守下來的時候,沒人敢主張南遷。”
朱棣話鋒一轉。
“不過,這崇禎作為朕的子孫,倒也還算有骨氣,自我了斷,既沒有受那白衣負荊之辱,也沒有淪落到徽欽二帝坐井牽羊的地步,不辱我大明風骨!”
姜星火聞言,微微頷首。
“在我看到的未來,大明自洪武起至崇禎,經二百七十六年,無漢唐之和親,兩宋之納貢,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可當風骨二字。”
朱棣默默地咀嚼著姜星火的這兩句話。
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
何其壯哉!
可惜,這份悲壯背後,是否也有自己所做決定的影響呢?
朱棣此時真的很不願意聽到,姜星火又給他來一句“始作俑者,就是你哦”。
思忖半晌,朱棣復又問道。
“那為什麼最後一次,沒有守下來呢?”
“這便是剛才我所講述的,第一個和第二個人的故事了。”
姜星火平靜答道:“大明內外兩條戰線的全部家當,都已經在郟縣和松錦兩場大戰裡,丟光了。”
“而且,大明朝廷,也早就讓勤王軍寒了心。”
“此言何解?”朱棣有些詫異。
這便是說,在崇禎那個時代,自土木堡之變以後,北京城外有蠻族跑馬入寇,真不是什麼稀罕事區別就在於,以前來的是韃靼人、瓦剌人,現在來的女真人。
按照歷史經驗,大明朝廷對京師被入寇這件事,早就制定了一整套勤王預案,誰來入寇都一樣,打不破堅城,那麼等各路勤王軍一到,就得哪來的回哪去,但崇禎和朝廷大員們在幾次勤王行動裡的騷操作,徹底玩死了這套機制。
譬如,按照明朝的規定,軍隊在到達“汛地”的當天不準開糧也不準進城,“汛地”也就是指駐防地,通常是在城外,抵達當天是不配給口糧的,必須自帶或者自行解決。
其目的,有一部分是為了防止敵軍冒充明軍,藉由換防就食的名義,向當地官府騙城,畢竟,勤王軍肯定來歷混雜,當地官府也不知道到底誰是真的勤王軍,如果敵軍聰明點,抓住這個機會,進行偽裝騙城,是很容易的,而如果第二天,一切資訊都確認清楚,那麼趁亂偽裝騙城的機率,將極大降低。
本來這是勤王機制的一個小補丁,也是堡宗叫門後的產物,但這個小補丁,在崇禎二年己巳之變的時候,被摳門的廟堂諸公們當成惡性BUG來卡了。
千里勤王的山西兵,第一天兵部傳令駐守通州,大家沒什麼反應,正常規定,餓一頓就餓一頓;第二天又被調去駐守昌平,徒步走了上百里,又沒吃上飯;第三天又被調守良鄉,軍隊譁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