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景寒在大聲嘶喊謝銳的名字,但是他聽不見了,我也聽不見了。踉蹌著起身,歪歪扭扭地向艙門外走,似聽落景寒在身後問:“小竹,你去哪?”
我能去哪?船在江上,我能去哪?難到去跳江嗎?呵,跳江是個不錯的主意。
踏板而行,眼前晃過一張張面孔,卻都不是那個熟悉的,從船頭到船尾,從上艙到底艙,我隨手抓住了一個人,辨不清陌生的臉是誰,只問:“他在哪?”對方一臉茫然,我鬆開他,又走兩步,再抓一人,問同樣的問題。如此,我一共問了十來個人,沒有一個給到我答案。
不知是腳痠軟還是什麼原因,一個踏步往前而栽,被身後伸來的一隻手扯住才免於狼狽而摔。視線婉轉,帶著希翼,卻在目光觸及時,希翼變成失望。
我問:“他在哪?”
靜默流轉。
我仰天諷笑,發了狠地掙脫開他的手,朝最近的欄杆而跑。在被身後之力從欄杆上用力攬回甲板時,我再壓抑不住悲慼對著悽茫夜空哀嚎:“你們所有人不言,不就是為了告訴我他已不在?不想我去找他,你就該讓我沒了腦、失了心,而不要這般清晰刻骨地痛不欲生。”
淚從眼角滑落,我這一生,幾乎所有的淚都是為了那個人而流。只有剛才,聽著徐江倫訴說對我的情感,看著他一點點嚥氣,情緒連帶著失控。
掙了掙腰上從後的束縛,卻發覺攬得更緊了,我閉上眼心灰意冷:“張繼,放我去吧。”腰間的臂膀震了震,語聲響在頭頂:“你起來!”同時將我從甲板上拖拽著起,可我哪裡還有力氣站,剛才的一番瘋狂耗盡了我所有力氣,雙腿都在打著顫。
沉痛的聲抵進耳膜:“夏竹,你的腿......”
我慘笑:“那場浩劫,他都沒了,你能企望我安然無恙嗎?”身體一輕,被抱了起來,似乎最近我常常被人抱著在走,而懷抱始終不是我想要的那個。
不知道張繼要抱我去哪,他一腳一腳堅定地向底層走,當踏著板從船尾走出時,我的心頭開始慌亂而跳。竟不知船已回抵了岸,只是這岸似乎不是中午啟程的那個。
明月當空照,它似乎一點都沒因為塵世的殺戮而蒙塵。但即使有月光,也仍然看不清周遭的環境,只覺空氣中潮溼之極。視線變暗,進入了一條向下而行的通道,古暗的臺階,逼乇的空間,沉滯的氣氛,足足走了有十五分鐘。我的心境從最初的激越,到此刻的平靜,只沉沉雙目凝著眼前那道帶了年代氣息的石門。
張繼沒有放下我,僅側身以身體去推那石門,當轟隆聲而響時,我閉上了眼。
靜默數十秒,張繼說:“有些事,還是你們當面解決吧。”他將我放下時突的抵近耳畔,以只有兩人能聽到的音道:“夏竹,我一直都知,但願意受你騙。因為這個人,只有你能治。”
石門被關,腳步聲離去。
睜開眼後,想過很多種可能,卻不曾想會看到一張......這幾日天天見到的臉,眸光明明暗暗,心念各種閃過,最終只剩滿心的諷涼。我大笑起來,竟是如此,原來如此!
瞪著那雙走近的腳,沒了每日得見的蹣跚,我笑得前俯後仰,笑得眼淚橫飛,笑得胸口炙痛,也笑得狼狽不堪......“既然不想見我,何苦還要日日守著我?”
噩夢沉醒,本該遺失的記憶沒有遺失,除了最後劫殤的那部分。哪怕我再次身陷狼營,也沒有放棄過信念:他在,一定還在。否則我的人生將不是這般。
秉持著這信念,我與徐江倫周旋,裝瘋賣傻。看著徐江倫一點點陷入我為他編織的謊言的裡,沒有沾沾自喜,但也心有餘慰,以為終有一日我與他鬥著心理術,將翻盤而贏。又特意激將張繼,以死相逼,因為之前在徐江倫吻過我唇瓣時,余光中那一閃而過的人影讓我心頭狂跳激盪。
卻不曾想,有一個人比我更勝一籌,掌布的棋局始終都在他指間。而且,這個人搖身一變,變成了最不起眼卻也讓徐江倫信任的......李成軍。正是眼前這張蒼老的臉,花白的頭髮,幾乎能以假亂真,也迷亂了我的眼。一直以為要這些事都完了,才能得見,哪想他日日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