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殿閻羅,起於一而終於十殿,五殿名閻羅王,雙手捧笏,肅立城隍廟前,陰間帝君入人世,衣袂飄然,雖無鬼差開路,判官侍奉,卻是威嚴端莊,令人側目。
“凡人速速退去,本王饒恕你不敬之罪,否則。”閻羅王雙目圓睜,城隍廟中頓時驚聲四起,滾滾氣機轟擊虛空,大地撼動,“入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超生。”
提劍男子熟視無睹,反而是抬手拉起需要四五個成年人才能推動的大紅門重重扣上,冷笑道:“永世不得超生,便是這一世你都管不了。”
那把劍突然彈出,凌冽氣機充斥城隍廟中,十殿塑像立刻被呼嘯劍氣斬出無數缺口,閻羅王怒聲喝道:“放肆,閻王要你三更死,誰人敢留到五更。”
手中玉笏隔空壓下好似帶著天地意志般砸去,空間微微顫動,腳下地磚好似有地龍翻滾四分五裂射出,連綿不斷的氣機從玉笏中跌宕起伏,一重又一重的湧向持劍男子,男子眉頭跳動,手中的鐵劍樸實無華,可其上的劍氣卻是少見的沛然,同樣揮劍而起疊出千層劍氣。
“閻王?小鬼而已,閻羅尚需十殿坐,人間劍仙我一人。”
萬道劍影拔地而起,笑盡千古劍道,今生獨佔帝王眾生,從枯劍冢走出,以身做劍匣,行一處收一劍,如今劍匣之中藏有真劍十一把,這一夜蘇問追問許久的劍匣,終於被陸行開啟。
......
京都百姓總拿臨淵獄中的哀嚎聲哄嚇孩童,而今夜臨淵大獄前鬼哭神泣,冷麵寒霜,威嚴莫測的擺渡使們,此刻卻被無情屠戮,身披重甲,黑鐵面具遮住面容,只露出一雙冰冷眸子,儘管只有百人,可他們是百兵之首,魏武卒。
賞善司手持善簿壓人,卻被對方反手扯住領口丟飛出去,無人知曉本該在滄州戍守的魏武卒為何會出現在京都,更是無人知曉那位將四大判官之一的賞善司打的毫無還手之力的女子又是何人。
今夜似乎出奇的亂,有人看到徵南將軍府中突然火把通明,隱約可聽到盔甲碰撞的聲響,南城的貧民窟中不知從那裡衝出一隊騎軍,手持古怪長刀,策馬而前,為首之人竟是武安侯府中那位年事已高的老管家。
幽靜的學府被一聲怒喝驚醒,後山之上,那位從未顯露過實力的府主大人將山腰上的老鄰居蠻橫的按在地上,任憑後山竹林中龍虎咆哮,風雲突變,僅是一眼看去,立刻煙消雲散,被按在地上的杜長河涌動全身靈力,天下第一神念師此刻落魄到要以靈力抗衡,卻同樣無法撼動那隻按在他頭頂的手掌。
“趙非凡,我草你姥姥。”
已經在京都住上許久的渡世大神官難得換上一身乾淨的大紅袍,嚴陣以待的看向學府方向,似乎是在等待著什麼,他看到了許木子舉劍斷鬼門,看到了陳長安火燒度朔山,可他不想理會,因為莫修緣傷得很重,既然有人做出了卑劣手段,那他也要等著蘇問變作如此模樣,陰曹陽奉陰違的做法他早已知曉,如今對方更是迫不及待的撕毀當年的約定毅然入世,他也不會袖手旁觀。
“師傅。”莫修緣虛弱的從床上爬起,蒼白的臉頰連眉心處那枚點硃砂都重新浮現而出,整整三日,修為從立塵境界跌落到開靈初境,仍是沒有停止的跡象。
“過了今夜就好。”渡世漠然開口道,五道氣運不斷彙集到那座尚書府邸,今夜不管誰會贏下,都是兩敗俱傷的結局。
杜府中久久不見來人的平等王心急如焚,遙遙可見度朔山鬼火升騰,沉聲喝道:“情況有變,先將蘇問帶走。”
譚公掠身而出,面具老者雖熱同時邁步卻被平等王探手攔下,方寸之間氣浪沸騰,肉眼可見的森白氣機交錯碰撞,即便是立塵宗師觸碰些許也難以脫身,蘇問快步閃進房中,捲起被褥將胡仙草扛在肩頭,本想一腳結果地上的杜一辰,奈何譚公氣機已然籠罩而來,慌忙之間接了對方一掌,立刻氣血翻騰,險些昏厥,譚公不再留手,鼻腔中悶響傳出,好似雷鳴之音將蘇問困死正中,枯槁手掌如同鷹爪抓向對方天靈。
就在這時一柄水紋鋼刀旁刺而出,貼著譚公手掌斬過,後者掌心收縮按住刀口,憤恨的雙眼中怒火砰然,對方不是別人,正是重傷王婆的周不言。
“快走。”周不言沉聲喝道。
蘇問正要開口,對方突然回身一刀斬在他腳前,斷去來路,冰冷的面容中帶著難色,開口說道:“走,我是來殺你的。”
恍惚不解的蘇問能夠感覺到對方身上不加掩飾的殺機,可既然是來殺他,為何又要救下自己,來不及多想的蘇問將胡仙草抱在懷中,神明法身一拳轟塌牆面,飛身逃走。
“周家的小子,老漢正愁沒地方找你,你到送上門來了。”譚公冷笑開口,氣機飛漲,兩道明晃晃的音浪光圈在其身側凝顯。
周不言橫刀擋在塌到的空洞前,他是來這裡殺蘇問的,因為皇城中的那位要他死,但他卻不想蘇問死,曾經那個眼中只有任務二字的周不言,第一次違背了家主的意思。
逃出杜府的蘇問在化生大街上狂奔,空蕩蕩的街市已經過了宵禁,打更的更夫早在半刻鐘前就已經過去,如此的寂靜突然被一陣馬蹄聲踏碎,看著迎面衝來的騎兵,蘇問面色難看的緊,因為他認出了對方手中的長刀,屬於那支早已被兵部除名的北府軍。
足足三百騎,殺意沖天的朝著蘇問衝殺而來,他頓時明白了周不言所說的話,那人終於忍不住對他出手了,只是他不明白的是,能讓那人下定決心的為何會是隻有一面之緣的武安侯,難道只是因為自己喝了對方的酒杯,顯然對方不是那般小氣的人,更不至於如此興師動眾。
將胡仙草背在身後,時常想著有一天自己能夠看到沙場上馬頭併成一線的衝殺場景,卻沒想到會是這種時候,近的連馬匹沉悶的呼吸聲都聽得一清二楚,拇指緊緊扣在劍柄上,當年李居承踏碎山門也不過千騎,而他既不是立塵宗師,更非不出世的不惑老怪,他只是一個開靈境界的小修士,一個才滿十六歲的少年,他沒有轉身逃走,那樣不僅會死的更快,更重要的是,有一個很重要的人在他背後,所以他只能向前,第一次覺得活著是如此的艱難,卻又十分渴望能夠活下去,今夜的月光很亮,掩蓋了群星的光芒,可惜只能我一個人看了。
最前的那匹馬驚嚇的抬起前蹄,任憑馬背上的騎士拼命扯動韁繩也無能為力,因為那道身影突然爆發出的衝擊力比這匹從白州盛產的名馬還要驚人,化生大街的地磚被人惡狠的踩出一道溝壑,就在那道身影衝近馬蹄下的剎那,耀眼光華沖天而起,三丈法身連人帶馬掀翻出十丈遠,兩側交錯而來的長刀沒有停頓的劈砍在法身之上,好似水紋激盪,穿透的靈力直接撕碎下大片光華,對方也是修士。
老管家從馬背上一躍而起,好似流星墜落,開碑掌法捲動疾風墜下,拍在神明法身面門,一道裂痕毫不停滯的從頭到腳直穿地面之中,只怕讓那些曾經前往武安侯府拜會的官員們見到,都得嚇出一身冷汗,那個被他們頤指氣使,端茶倒水的老者竟是一位立塵宗師。
問道榜第五十五位神通名為開碑手,曾有一位立塵宗師以此掌法接戰六位同階修士,最終六人皆是斃命掌下,凌天宮曾以除魔令緝拿此人,但最終那人如同人間蒸發般消失無蹤,開碑手就此此失傳,再被人談起時也僅僅記得那人似乎姓徐,單名一個讓字。
蘇問腳下生根,龍舌倒行而上,如同深處汪洋海底,每一寸肌膚都被無盡威壓逼迫,八座靈宮艱難運轉護住身後的胡仙草,一劍挑起正與對方手掌相撞,卻是一股大力從劍身反彈到蘇問手臂,手腕猛然彎折,連忙收力,腳步向後退開半步,無形之中一道掌力貼著他的胸口在地面炸出一道五指深坑。
三百騎兵一擁而上,長刀掃地,馬蹄走踏,蘇問還手握劍,一劍斬斷面前馬蹄,劍鋒順著馬匹倒地的方向刺出,挑開馬背騎士咽喉氣管,當場斃命,鮮血染紅了蘇問面容,那種粘稠的感覺令他作嘔,修長的北府刀從背後刺來,似是要將兩人桶個對穿,卻被那隻已經扭曲的手掌死死握住,奮力一扯,龍舌再度呼嘯,又是一顆人頭飛起,失去神明法身的蘇問雖然堪堪躲過徐讓的鐵掌,可在數百騎軍中穿行亦是無比吃力之事,半個時辰後,胸前已有十七條血淋淋的刀口,男兒月夜斬千頭,換得美人夢中閒。
無主的馬匹平靜立在街市上,三百人,三百馬,死在蘇問劍下的一共七十九,終於換來這位瘋狂少年筋疲力竭,三百人中不乏修士,在他們揮刀的剎那腦中總會不自覺的閃過一個念頭,如果此刻在馬下的人是自己,又能折損多少人馬,又是否有以一敵百的覺悟,莫說是萬人敵,千人敵,真正的沙場上,有以一當十者此戰必勝。
下一瞬當街後突然掠動的火把出現在他們眼中的時候,便輪到他們去以一當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