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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秋關,平京之外最近的一處關隘,守關把總名叫蔡可,十四歲從軍,曾在滅晉之戰中立下戰功,可惜傷右手握不得刀,這才被調任到此做了位守關把總,雖然只是七品武職,但在這雁秋關中卻是最大的官,可說是一手遮天。
關隘中有數千人口常駐,作為入京的要道,往來商旅繁多,利潤自然頗豐,這也是為何蔡可能忍著脾氣在這種閒差上一坐就是十數年,只是誰不想有朝一日能在八大胡同中看一看青藤的長勢,喝一喝老爺茶,這些年蔡可朝京都某處宅子裡送的銀錢少說也有四五十萬兩白銀,今日終於有了回應。
蔡可手持一封密信在房中左右踱步,密信之中的內容早已印在他的腦中,卻還是時不時又開啟看上兩眼,受傷的右手到如今還是會莫名顫動,他將密信重新裝好走到桌前點燃一支蠟燭,就在要將信燒燬的那一瞬,他生出了猶豫,又重新將信揣回懷中。
“老子送了五十萬兩白花花的銀子,連個屁都沒放一個,現在終於想起老子來了,對這個喂不飽的豬,還是留一手的好,免得到時又不認賬。”
這時房門敲響,一年邁老婦站在門外,渾濁的雙眼微微泛白,老婦杵著一根手杖,腿腳慢悠的走進,用乾癟的聲音說道:“蔡大人,我家公子的信你都看過了吧!”
蔡可連忙和顏悅色的說道:“王婆婆放心,杜公子的事下官一定竭盡全力。”
“那就好,近日兵部徐郎中告老還鄉,正好空出位置,蔡大人鎮守雁秋關多年,勞苦功高,想必這個位置為你莫屬,老婦現在這裡恭賀大人了。”老婦用手杖敲點地板,輕聲笑道。
蔡可連忙拱手還禮道:“王婆婆這不是折煞下官嗎?您放心一有蘇問的訊息,下官立馬向您稟報。”
“嗯,那老身就先告退了。”
直到對方走後,蔡可才直起腰身,面露喜色,只要有那位公子的親口承諾,那這兵部郎中的位置還不是板上釘釘,高聲喚來一位親兵,在其耳畔言語了幾句後,對方點頭離去。
在雁秋關中有兵卒五百,而這五百兵卒都對蔡可馬首是瞻,可以說他蔡可就是這雁秋關的土皇帝,只是扣留一名發配囚犯,這種事對他而言不過是一句話的功夫,卻能夠換來一個正四品的兵部郎中,這種好事絕不會有人嫌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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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雁秋關是一座關隘,可真要從高處俯瞰,卻也不輸給一座小城,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客棧,商鋪,醫館,馬幫,應有竟有,甚至在關隘中間還有一座搭建而起的高臺,一名紅衣女子在其上曼舞,婀娜的身姿,曼妙的舞步,一顰一簇都能引得臺下圍觀看客聲聲喝彩。
這種草臺班子在北魏最是常見,女子的舞姿,男子的嗓子,這兩樣就是這些走江湖的伶人看家本領,只是這些東西大多上不得檯面,好比平京城中是絕對不會有這些的,不過那些達官顯貴的私宅後院中卻是少不得這些,誰說君子不養藝人,然而真正有福的不過寥寥,男子還算好些,討好了主子就有口飯吃,而那些可憐的女子大多都淪為了富家老爺們的禁臠,隨手那來交際來往,身份地位連青樓中的淸倌兒都不如,死了都無人關切。
不過要說起這百戲之中有哪些人物最具色彩,提到幻師定是那敢上問道天刻字的狂人張心魁,而說起伶人則少不了讓人念起那襲在楚都萬雀臺上的紅裳,一曲羽衣霓裳舞,從此女子盡紅裙,提筆閣評為千古第一美人,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寧不知傾城與傾國,佳人難再得的西楚紅衣窅娘。
可惜如此一位美豔無雙的女子卻不得善終,因為一曲霓裳舞而被楚王看中,卻在她被立為西楚妃子後的一年,西楚分裂,西蜀與南唐稱帝,同時派兵攻楚,傳聞窅娘便在那時被霸王親手勒死在長明宮中,也有人說霸王不忍她隨自己顛沛流離,暗中派人將其送入蜀中,十年後楚王寒江自刎,窅娘因為相思成疾病故,卻也是同年西蜀被南唐覆滅,所以從此再提紅裳便又多了一句紅顏禍水。
“西楚紅娘甲天下,生時美豔了眾生,死後卻逃不過悠悠之口。”酒樓一老漢靠在窗邊,用筷子撥拉著盤中的花生米,時不時抿一口水酒,看著那臺上的紅衣聲色哀沉。
“老伯是西楚人士?”
聽到有人與他答話,老漢抬起頭,對方是位樣貌青稚的公子,身後跟著四位扈從,一位看著親切,另外三個手持兵刃,凶神惡煞的很,話語當即就怯弱了許多道:“老漢是西楚遺民,不知公子有何事。”
“只是聽到老伯方才提到的西楚紅娘,小子很感興趣,這才來打擾了。”這位公子正是蘇問,蔡可怎麼也想不到一個囚犯既無枷鎖也無囚衣,就這麼大搖大擺的進了城。
見對方舉止優雅,老漢這才安心,擺了擺手道:“都是許久以前的事情了,公子若是不顯老漢嘴笨,便說與公子聽聽。”
“如此甚好,雲奇打酒去。”蘇問歡快說道。
方雲奇不情願的移開步子,那老漢看著對方從櫃檯上要了一罈翠濤,再看看自己杯中寡淡的水酒,頓時口舌生津。
蘇問看在眼中,輕輕一笑道:“老伯若是能多講些西楚趣事,今日的酒小子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