橫院重新開啟,並且是由陛下親自指派的學生,而且當日禮部尚書王久茶在得到從相府傳來的信令後親自前往,為其送上了塵封了十年之久的橫院諸多文書,這已經是第二次這對爺孫倆的默契行徑,可仍然令很多人想不明白,當年的橫院罪名本就有諸多疑點,由當時的僉都御史李在信親自查抄,可儘管雷聲轟鳴,真正落下的雨點卻是少之又少,非但沒有廢除橫院的名錄,就連其內的學生也大多寬容的允許其入朝為官,或是隱居山林,彷彿惹事的只有那座滿是書卷氣息的院子,不過雨點再小也仍然透著血腥的味道,橫院院長宮羽航死在牢中,副院長被關入臨淵最底,人們只知曉那位副院長好像姓趙,名字也有趣的很,就是南唐百家姓的前三個姓,趙錢孫。
“義父,早。”庭院石椅上的儒雅男子手捧古卷,沒有回頭也知曉身後來人是誰。
李居承穿著一身漆黑如墨的衣袍,寬厚的肩膀和挺拔的腰身將整件衣服撐的十分合身,儘管已經有了年老的龍鍾之相,微微佝僂的腰背都在那醒氣體神的黑色之下顯得巍然如山。
“在孝,老九前日動身往滄州去了,如今你和陳家的二小子都在京都,真的是最臭的一步棋。”
李在孝將身旁的石椅推了出來,老人坐下,兩人對視,前者將手中的書卷放下,不知為何這位被南唐文武念得凶神惡煞的災星卻絲毫沒有在沙場上磨礪多年生出的殺伐之感,反倒是一如既往的溫潤柔和,當年渡江而來的書生從未改變。
“許久不讀書了,突然感覺好累,以前和大哥看上三天三夜都不得疲倦,現在看上幾頁就覺得頭昏目眩。”李在孝自顧自的說著,好似根本不在意李在信前往滄州的事情。
“那就多看看,做回以前的書生也好,只要你願意,義父可以幫你護住陳家的二小子。”
李在孝搖頭看著許久未見到的義父,兩鬢已經花白,就像一棵垂暮的古樹,生機以盡,“義父,為何不渡江去,您在怕什麼?還有您怕的嗎?”
李在孝的兩問看似矛盾,但其實都是一樣,為何不渡江去,當年不渡,三年前不渡,此刻仍是不渡,如果非要說出理由,那也只有這個最不合理的藉口。
李居承苦笑一聲,儘管對方已經是三十歲的人了,一身榮耀並不遜色一等的權臣,甚至無數人都認為李在孝將會是最有可能繼承李居承地位的人,但是在他眼中,對方始終都是那個長不大的孩子。
“在怕什麼,的確是啊!在孝你也在邊境掌了這麼久的兵,你可知道為何當年南唐百萬之師用了不到半年時間就佔下了江豐兩州,卻為何還要等三年之久才兵臨滄州城下。”
李在孝皺著眉,這的確很不合理,但任何不合理的地方都有可以解釋的理由,兩州淪陷之時,北魏正值內患,應該是南唐大舉入侵的最好時機,但是偏偏在那時停步,一直等到陳茂域登基之後,才再度集結百萬逐鹿弓渡江而來。
“兵家之爭並非只在一城一池,南唐雖然攻佔了豐江兩州,可州內的百姓口中說的依舊是北魏言語,筆下寫的也仍是北魏的文字,單是這些就足夠讓他們不得不停下步伐,用三年時間徹底將豐江二州變作了豐年和半倉,沒有了後顧之憂,才再度將目光轉向滄州,這很合理。”
“哈哈,在孝,這裡只有我們兩父子,也無哪些諫臣,更不會有人費盡心思從你的話中找不自在,所以這話說的你自己信不信。”李居承大笑道,隨後只說了一句話,一句沒頭沒尾的話。
“只因為當年陳家的三個子嗣都在滄州,所以他們就得等著,因為有人讓他們等著。”
“凌天宮嗎?”李在孝自言自語著,再想不出九州之上還有誰能夠拉的住逐鹿弓滿溢的弓弦,“他們也在等新皇登基?”
李居承笑而不語,抬頭看向院中已經染上秋意的梧桐,落葉毫無留戀的墜地,嚴冬過後之後又會化作春泥重新滋潤這可參天大樹,滿臉惆悵的老者嘆了口氣說道:“誰不想有一番豐功偉業,義父當年一念就可以決定整個天下的走向,卻在最後止住了,只因為有人跟我說了一句話。”
“他說真正可以承載整個天下的真命之人還未出現,南唐和北魏,誰也沒資格坐住這天下,本來不怎麼信的,可這幾年越來越信了。”
“所以那真命之人是陳茂川。”李在孝輕聲問道,否則陳茂域也該渡江而去才是。
“也許是吧!”李居承艱難的站起身來,此刻越發感覺到自己真的已經老了,“老十三,答應義父一件事,在我還沒死之前,北魏不得有一兵一卒踏過灕江。”說完便轉身離去。
“義父。”李在孝突然叫住對方,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問道:“當年陛下、岐王還有武平郡主為何會在滄州,王珂查過穆長壽的都司府,那裡有一處封閉的禁地,當年您辭官歸隱去了滄州,那時候您究竟做了什麼,陳茂域和陳茂川他們兩個是不是......”
停步的李居承回過頭,臉上的蒼老似乎又多了幾分,緩緩從嘴唇中飄出一句話來,很快就被吹來的秋風淹沒,李在孝面色蒼白,片刻後雙眼疲憊的緊閉在一起,好似心頭終於放下了什麼,沉聲說道。
“好,義父,我答應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