沂水殿今日更加冷清,其內的主人家去了與此地之隔一條護城河的御書房,以身份來看這是御書房十年來身份最高貴的客人,誰都知道陳茂域在政十餘年來,御書房當真只是一間書房而已,來的最多的莫過於大太監黃承恩。
“這麼久終於願意來看看我。”陳茂域放下手中的奏章,對黃承恩使了個眼色,對方立刻心領神會的退出門去,順手將房門合上。
“你不是希望我在那座殿中寸步不離,最好也無人來打擾我。”陳茂川自尋了位置坐下。
陳茂域只是笑著,眼中明明還有著兄弟情義,可為何那情義時斷時續,“老太師去找過你,徵南將軍府的人也與你有過接觸,就是另外兩位王爺也都向你通氣了一兩回吧!是不是覺得我這個皇帝做的很失敗。”
這番話將本就低沉的氣氛凍結到了極點,靜的只剩下兩人的呼吸聲,陳茂川跟著發笑,兩人就這麼目不轉睛的對視著,足足笑了一盞茶的時間,沒有別的話語,讓在門外的大太監黃承恩聽的毛骨悚然。
“知道我為什麼讓你去沂水殿嗎?”
“因為那裡離你的御書房最近,你想看到的,不想看到的,都看得到。”陳茂川站起身,伸手撫過兩側的書架,其上的書不勝列舉,都說學府的三文館囊括了北魏一百七十年來的所有歷程,其實還少了五十年,少了北魏高祖在政的四十五年,少了文穆帝的最後五年,也就是從元同十年一直到天興三年,在御書房中的那個古樸的木箱中存放著一本古卷,只是其內容已經七零八落不成樣子,但可以肯定的是這段歷史肯定還有人知道。
“勉強算是吧!”陳茂域點頭道,“當年我們流離失所的時候,在路過沂水縣時,你餓壞了,你說如果以後只要能吃飽飯,有個帶瓦的房子住,就什麼都可以不在意,只想要活下去,你還記得嗎?”
陳茂川沒有說話,看了對方許久後緩緩搖頭道:“太小了,那時候說的話誰還記得。”
“是啊!也許就是那時候太小了,所以記錯了很多事,但即便如此我還是願意真心拿你當兄弟,但你為什麼要逼我,李居承想要你踩著我的肩膀往上走,李在孝為了你情願拋下頂了二十年的李姓,為什麼,我那點不如你,我讓你去滄州,把你趕得遠遠的,你為什麼還要回來,真以為朕不敢殺你嗎?”陳茂域第一次對陳茂川用了朕,他想告訴對方誰才是真命天子,誰才是那個配得上這錦繡山河的人。
“皇兄,你太激動了,我從沒有說過什麼,也從來沒有要做過什麼,我一直在做的都是想要活下去而已。”陳茂域冷靜說道,停步在那木箱前,明明伸手可及,但他卻怕了,怕了那具在秘境中化為風沙的骸骨,怕了那封信上的內容。
“你為何讓李在信去滄州,查我嗎?你該知道常明死有餘辜。”
陳茂域也發覺到自己失態,整了整身上的龍袍,重新端正儒座,將身前的幾封摺子丟給對方,平靜說道:“這些是那些老臣上奏的摺子,無一不是彈劾常明的,但是沒有一人提到點子上,既然老祖宗不敢做的事就讓我來,這九州該換換姓名了,至於李在信還想要查什麼,那就是他自己的事情,不過臨行前他曾到過李在忠的府上,李在孝可以將頭頂的李字視為無物,可有人不願意。”
“你要動十三叔。”陳茂川冷聲喝到,隱藏在皮肉下的猙獰終於表露而出。
“我並不想殺他,我還要他替我拿回豐江兩州,還要他替朕拿下整個天下。”陳茂域第二次用了朕這個說辭,不僅是平京的百姓,就連朝中的文武都覺得他可說是北魏有史以來最謙卑的帝王,可是謙卑一詞絕不該用來讚揚那萬人之上的存在,否則謙卑就變成了軟弱,一個軟弱的帝王,就應該被取而代之。
“我不會讓他死的。”陳茂川堅定說道。
陳茂域輕笑著搖頭,他覺得自己贏了,贏在了自己更適合孤家寡人的名號,“一些老不死的能做什麼,你要起勢,李在孝必須死,但李居承不死,朕依舊是北魏的帝王。”
“臣弟告退。”陳茂川突然生出了退意。
“你不問一問蘇問嗎?”陳茂域突然開口說道。
陳茂川后退的腳步隨之停下,抬頭問道:“皇兄以為呢?”
“蘇問可用,不可殺,可交不可近,與他而言,我們什麼都不是,可惜很多人看不透,正因為如此,你把他推給我,那我自然要好好用用他才是。”
陳茂川拱手一揖,在退出御書房的剎那,嘴角情不自禁的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誰才是那個看不透的人,皇兄既然那位置不該你來坐,你就應該退下來。”
回到沂水殿中,無人相迎,更沒有宮女僕從侍奉左右,好似一座空殿死靜,一人正在殿中等候多時。
“你來了。”陳茂川緩步走上高座,換去了身上的蟒袍,一身素白的長衫,攏長拖地。
“我可一個人都沒殺,夠誠意嗎?”平等王玩弄著桌上的酒杯,伴隨而起的黑煙將其中的水酒凍結成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