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的觀月樓瘋狂了整晚,自從李居承之後,每年放榜之夜,觀月樓中都會宴請本次名列青榜計程車子們,當年僅僅因為李居承的一句,舉杯共邀天上仙人,月下酌我風采快哉,便讓得這座原本只是世家公子尋花問柳的快活樓一朝變身為學子大夫不入其中飲酒枉稱讀書人的高雅之所,而今只用一夜的酒錢便可輕而易舉的攀上一百七十位日後飛黃騰達的權貴,這筆買賣只有讓人眼紅的份。
這些新進官場的雛兒們也都樂意有如此一個風月之地夠他們相互交際,不時還有一些已經在朝多年的老前輩互換心得,早已成了每屆科舉制後的慣例,只是今年的狀元郎很不給面子的缺席了,不過卻沒人敢對其說三道四,因為不下上百雙眼睛親眼看見那位身著素衣的書生登上了相府的馬車。
觀月樓熱鬧,與它只差著半條街的那扇大紅門裡面同樣熱鬧的緊,學府入試將於三日後開啟,那些苦等了三個月的俊才們見過了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的故事,那個不在憧憬著自己的飛黃騰達,比不過莫修緣,那學府中還不是有太多的空位等著人來坐。
蘇問架不住七貴的執拗,這小子每日都少不了唸叨三五十遍穆巧巧的名字,奈何這三些日子學府閉門謝客,不得已只能先去尋一尋陳茂川的訊息,進宮的方法不少大抵是分為有權和有錢,可蘇問既沒錢也沒權,更捨不得那條.子孫根,好在他這條才做了幾日的走狗倒是有幸得了一塊入宮的狗牌,也算是奉天承運。
只是站在皇城外讓他有些傷神,誰想得到這地方竟然大的出奇,少說也有八匹馬並行的御道直通門內,六座城門無不是巍峨挺拔,從那個門入,又從那個門出都是有大講究的,翻開那些前朝的古籍中少不了有進錯門而惹來殺身之禍的例子,但偏生老天爺餓不死瞎家雀兒,一道數息的身影正巧從門內走出。
“趙大哥,好久不見。”蘇問殷切的招呼著,好似忘記了正是兩日前對方的一副鐐銬讓他第一次平京之行甚是精彩。
趙鍾明抬眼看向那個初來乍到便入了聖上眼中的少年,怎麼也看不出這小子有什麼過人之處,倒是這聲趙大哥,叫的著實沒臉沒皮。
“哎呦,蘇兄弟,近來可好。”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趙鍾明臉上的神情轉變的也是極快,能在這宮中混的風生水起,這點本事還是有的,不管皇上看上對方那點長處,總歸是躍了龍門,就是那處院子都夠換一個四品官的官職,真要論起來他還得道一聲大人才是。
蘇問快步走去,熟稔的把手搭過對方的肩頭,年歲幾乎差上一個七貴的兩人在外人看來分明是互訴衷腸的哥倆,連那隨行的禁軍都目光詫異,心念著統領幾時多出了個兄弟來。
“蘇兄弟這次進宮可是得了陛下召見。”那塊紫木精雕的腰牌恨不得要貼他到的臉上去,向來以治軍嚴厲著稱的趙鍾明此刻被一個小輩勾肩搭揹著,委實是難堪的很。
“那倒沒有,這次來主要是想見一見岐王殿下,只是這皇城比我想的要大那麼一些,所以想請趙大哥給帶個路。”蘇問就是死皮賴臉的不撒手,就是一旁的小僕人都能感覺到那位鐵血將軍身上透出的森然。
原本還笑呵呵的趙鍾明聽到岐王二字就如同被人狠狠的抽了一棍子,整個人猛然站定,臉上再沒有半點笑容富餘,掙開對方的手臂,厲聲問道:“你找岐王作甚。”
蘇問只覺得這位小宗師境界的武夫好似如臨大敵一般的警惕,反倒手足無措,本是料到了陳茂川入京後處境不堪,卻也不至於連提都提不得吧!
“你確定要知道。”蘇問裝模作樣的晃了晃手上的腰牌,趙鍾明皺了皺眉頭,還是從身後提出一個剛才笑的最開懷的禁軍,嚴聲說道:“你帶這位蘇公子去沂水殿。”
那名禁軍明顯的抗拒,可仍舊扛不住統領吃人一般的目光,只得悻悻然的領命,蘇問又和趙鍾明寒暄幾句,多是空閒去那家的酒樓一醉方休,分別之後,趙鍾明顧不得正要做的事情,直接原路返回了宮裡。
一路之上蘇問廢了許多唾沫,那名禁軍始終閉口不言,遠遠的指著一處偏僻的殿宇說道:“蘇公子,那裡便是沂水殿,你自行前去即可,小的就先告退了。”
不等蘇問言語,那名禁軍就是一陣風緊扯呼,跑得比兔子還要利索。
“少爺。”七貴翻著白眼有些惆悵。
“先看看再說。”
沂水殿雖然名字中也有個殿,可規模卻是小的可憐,一眼就能望到頭,三三兩兩的僕役在那裡打掃,樣子冷清的很。
兩人走進殿中,那些僕從就像沒看見一樣繼續自己的事情,進了大殿,只見到陳茂川頭髮散落,長髮略帶溼潤,似是剛剛沐浴,身著一件寬大長衫,赤著腳在殿中揮毫。
“小日子過得挺消遣啊!”蘇問輕笑一聲,走近看著對方案臺上的墨寶,筆勢大起大落,好似刀劈斧砍,五個大字洋洋灑灑,“久在樊籠裡”。
最後一筆點睛,陳茂川才放下筆,收了收已經長到拖地的袖籠,似笑非笑的望著蘇問,“才幾日功夫就能進宮了,看來皇兄對你的興趣不小!”
蘇問嗤之以鼻的哼著,將那張吸滿墨汁的宣紙提了起來,不以為然的說道:“你這岐王的名字都快成了宮中的禁忌,看來你那位皇兄對你的忌憚很大!這字很配你。”
“理當如此,不然我還進宮幹嘛!說吧!來找我做什麼。”陳茂川靠坐在椅子上,將那件很不合體的衣袍翻折了好幾層墊在身下,也許這樣能讓他顯得高一些。
“本是想讓你帶七貴進學府見個人,不過看起來你也難出這扇門。”蘇問將那張墨寶折起來,收入懷中,“留個紀念,也不算白來一趟,明兒給你找個大家把後面那句填上,也算討個吉祥。”
陳茂川站起身來,隨手抄起桌面上一根木簪將散落的長髮插在一起,蘇問眨動著眼睛,輕聲問道:“你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