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水馬龍的安定門下每日都有上千人通行,作為一個可以容納百萬人口的巨城,這樣的城門有七個之多,從前的名字也只有老一輩人才知曉,新帝登基之後就統一改了名號,安定、武定、元定、文定、四門座落東西南北,又以小玄門、廣通門、常勝門為特殊通行,皇城內又有六座中門,四座內門,一座巨城的雄偉只是從這內外十七座城門就可見一斑。
兩駕馬車停在路邊,幾男幾女走下車來,望著這不知該用什麼言語來形容的雄奇景觀,只能用一種特別的方式來宣洩心頭的震撼,蹲在樹下手中拿著一根楊木枝在地上莫名的划動著,揚起了腦袋想要從下向上的去包攬整個景象,像極了從鄉下出來城裡的莊稼漢,心裡既有衝動又有忌憚,好似那座高大的城門就是閻王爺的嘴巴,深不見底。
“總算是到了,不愧是聞名天下的古都,連氣息都不一樣。”蘇問深吸了一口氣,像模像樣的點評著,看著城門外精神抖擻的禁軍侍衛,各個膀大腰圓,孔武有力,比起拒南城那些個只會拿著槍頭對老百姓耀武揚威的兵卒,簡直是天差地別。
“嘿嘿,管你什麼付丹陽,撫琴大娘,有本事來這裡找我的麻煩啊!我兄弟可是正經八百的王爺,在這隻有老子打人的份。”蘇問也感受了一把何為狐假虎威,只不過這番話也就是在七貴和胡仙草面前呈呈威風罷了。
“少爺,當日你在穆長壽的地庫中看到的金山銀山,怎的就不隨手撈上幾把,這一路我大聽了下,在京都每日就算省吃儉用也要摳出十兩銀子來,更別說更換戶籍還要一筆錢,你要是考上學府倒是能省下,可現在不比在滄州,我辛苦點也餓不死你,關鍵是還多了這麼些人,尤其是這個大傻個,吃的比牛都多,咱那點家當找個住處就已經沒剩多少了,以後的日子可怎麼過啊!”七貴皺著小臉,別人看著這巍峨的平京城,心頭蕩然的是無限的豪邁和飛黃騰達的機遇,而在他心中卻是在那一錠錠銀子鋪路,步子還得邁的大大的,哪怕是硌著蛋,保不齊還不夠在京都走上一圈。
蘇問好不容易醞釀出的氣氛被七貴一語徹底澆熄到了冰谷,黑著臉沉聲道:“七貴,咱們現在已經不是以前目光短淺的鄉下人了,要注意自己的身份,別總是提錢,俗氣。”
七貴哼唧了一聲,默默的躲到一邊,從懷裡摸索出幾張銀票和些許散碎銀兩,好似永遠也不會厭倦似的一遍又一遍的數著,也不見何時能多出來一張。
“看也看夠了,再不進去今晚可就要露宿街頭了,雖然前些日子科舉結束,不過所有人都等著放榜,只怕那些隨行的親屬都要多過考試的書生。”陸行笑著說道,神色倒是沒有因為這天下僅有的雄奇景象而動容。
科舉雖然結束了,但這些求取功名的書生可沒有松閒,少不了要去各大高官府前叨擾兩句,哪怕是放榜結束之後,仍是有大批人不死心的向國子監遞送著自己的名刺,希望能夠得到哪位大人青眼相加,做了門生薰陶個一年半載,來年也算是有徑可尋。
只是還未等他們動身,便見著從城門裡列隊而出一行禁軍,身披紫黑色甲冑,看著便不同凡響,不似尋常的兵卒,尤其是那領頭的將官,血氣十足,一對虎目炯炯有神,只怕是個品階不俗的武者,對方有的放矢的朝著他們一行人走來。
“許是矮川知曉我來了,嘿嘿,這架勢真該讓那撫琴大娘看見,在黃石山他沒能殺了我,到了京都他就更沒機會了。”蘇問滿口自得的朝著胡仙草吹噓道,奈何對方只回應了他一個分明透著不耐煩的眼神,只得閉上嘴巴。
只見那位將官行道身前,將手中的畫紙展開,蘇問瞥眼看去,上面畫的可不就是自己,連忙指著自己說道:“沒找錯,就是我。”
那將官眼神中透著詫異,又細細的在畫卷和對方之間來回當量了幾眼,這才肯定的點了點頭,猛地大喝道:“果然是你,來啊!給我拿下。”
身後禁軍長刀出鞘,呼吸間明晃晃的刀鋒架在蘇問的脖子上,一套.動作嫻熟的緊,不給他絲毫反抗的餘地,等回過神來時,一副精鐵打造的鐐子穩穩當當的扣在他手腕上。
“什麼情況,我可是蘇問,陳茂川是我兄弟。”蘇問驚聲喝道,連帶著陳茂川也抬了出來。
然而那將官冷冷一笑,將手中的畫紙幾乎貼到了他的眼前,笑道:“就怕你不是蘇問,看清楚了,這是聖上親筆頒發的緝拿文書,抓的就是你。”
“這位官爺,是不是有什麼誤會。”蘇問口氣登時就軟了,總算是理解了譚君子為何總是將民不與官鬥這句話掛在嘴上,看著那副整齊劃一的甲冑,有時候並非你沒那個能力,而是心裡少了份底氣。
胡仙草幾人卻是沒心沒肺的在一旁幸災樂禍,口中輕笑道:“喲,不是說到了京都只有你蘇大少爺打人的份嗎?怎麼就給拷上了。”
那將官橫著眉掃向幾人,尤其是在陸行身上停了幾息,下意識的退後數步,手中的名刀出鞘半寸。
“你們跟他是什麼關係。”
“同行而已,不熟。”胡仙草連聲說道,全然不顧蘇問齜牙咧嘴的面目。
蘇問本想掙扎,卻聽到陸行的逼線成音,“你莫要輕舉妄動,這裡畢竟的平京,凡事依著規矩來,你跟著他們走最多吃些苦頭,可要是反抗,能將你就地格殺的人不在少數。”
欲哭無淚的蘇問念念起當日在黃石山發的牢騷,李在孝和陳茂川進京哪有自己這般聲勢浩大,便是在平京住了幾代人的老字號都不曾見過紫甲禁軍到城外抓人的,本就絡繹不絕的安定門下,眾人紛紛止住了腳步圍觀而來,這一日,蘇問的大名註定成了繼陳茂川之後,有一個為京城百姓津津樂道的談資。
“將軍,方才那些人分明與他有些關聯,何不一起帶走。”一名副官湊上前來。
那位紫甲禁軍統領回過頭又悄然警覺了幾番,直至走過城門才不自覺的生出一股如釋重負的錯覺來,此刻聽到對方的提醒,一股無名之火噌的湧了上來。
“你是不是嫌老子命長,方才那人估摸著得宮裡的幾位供奉出面才有可能留下,我區區一個開靈境界的武夫,有幾條命夠使,再者既然上頭給的命令就是捉拿蘇問一人,何苦給自己找不自在。”
那位副官聽的冷汗直下,後知後覺的回頭去尋那位樸實的男子,卻早已沒了蹤影,宮裡那幾位供奉是什麼實力他不清楚,唯獨清楚的是當年李宰相請旨肅清江湖,一些說是漏網之魚,實則那個不是名聲在外的宗師人物,找李居承報仇無疑是天方夜譚,便都將目光移到了年僅十歲的幼帝陳茂域身上,只是當今聖上如今依舊執政在朝,反倒是那些日子隔三差五就有一兩顆血淋淋的人頭被掛在小玄門的城門上,連婦孺都能指著那些頭顱叫出一個又一個響噹噹的名號來,自然都不是庸人。
不覺吐了吐舌頭,果然是不知者無畏,知之者當場下跪,險些在鬼門關走上一遭。
脾氣歸脾氣,見著蘇問被帶走了,胡仙草也是慌了神,本以為有陸行在怎麼也出不了差錯,那裡想得到對方至始至終都沒有反應。
“你就這麼讓他們把人帶走了。”七貴是最先開口的人,方才若不是陸行按住了他,他早掄起拳頭打上去了。
“紫甲禁軍在京都守軍中的地位堪比北魏軍中的魏武卒,鎮守皇城,少有出宮的時候,今日卻是在蘇問剛剛落足便出城抓人,這可不常見。”陸行輕聲道。
七貴黑著臉,將眼睛瞪得駭人,分明是不接受對方這番不明就裡的話,“管他常不常見,我只知道少爺給他們抓走了,連拒南城的牢房都那麼嚇人,這京都還了得,我家少爺要是有什麼三長兩短的,我饒不了你。”
“到時你儘管來找我就是,不過現在起都老老實實的跟在我身後,否則你家少爺沒事,你們倒先丟了性命。”陸行不再多費唇舌,李在孝與陳茂川囚禁京都,蘇問剛剛下馬就有紫甲禁軍前來緝拿,手中捧著的還是聖上親筆詔書,這戲未免唱過頭了吧!蘇承運難不成你真是賭著我會為了一個徒弟在京都大開殺戒,那這次你可失算了。
遠遠的兩道身影將這一幕收入眼中,著裝與談吐都不似僕人卻頂著僕人身份的七才抿了抿嘴說道:“少爺,你等了那傢伙三個月,結果連面都沒見著。”
而他身旁依舊是一身麻衣的莫修緣只是手中多了那杆還未歸還的生花筆,不知從何時起也學著它的上一任主人那樣荒唐的在指尖轉動起來,“罷了,既然他已經進城了,那我也沒理由繼續待在這裡,還有好些人在等著不是,我莫修緣可不喜歡讓人等。”
看著邁步而出的少爺,七才微微抽動著嘴角,分明是最不喜歡等人才對,當初在聖女峰的時候,就因為一位聖女晚來了半炷香,便藉著切磋之名把人家欺負的衣不蔽體,好好一張傾國傾城的容顏,青腫的大半年不敢照鏡子,如今卻是為了那傢伙等了整整三個月,偏偏他莫修緣不進城,整個學府就要等他三個月,說來說去還是蘇問更勝一籌。
“嘿嘿,這世間還真是有一物降一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