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墳前,戴著斗笠的女子輕撫著石碑上的名字,將手探入面紗之中輕撫著臉頰,冰冷的目光緩緩融化,說不出的悲情,痛惜。
“老頭子,我要走了,本來是想著回來跟你多住一段時間,誰知道一回來就給你收屍,也許你我註定就是天生的冤家,你這輩子都讓人叫做神醫,卻沒能救活兩個人,娘走了,我恨你,結果你又治死了穆長壽的小妾,連命都沒了,何苦呢?就為了證明你醫術無雙。”
“你爹明知道那小妾是不治之症,可他還是想要試一試,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我相信你爹為的不會是一兩聲虛名,我看過你爹留下的手札,裡面記載了許多疑難雜症的解法,但唯獨有兩起病例他尤為用心,都司的小妾和你娘患得是一種病,與其說是不甘心,倒不如是自我的救贖,那種內心的愧疚和自責只有身為醫者的我們最能明白,更何況還是他一生最摯愛的人,也許他從來沒有認為過自己是什麼神醫,但他不想做一個只會逃避的懦夫。”竇華走上前來,手中端著一罈清酒,默默倒滿一碗,敬這位醫道前輩,敬這位有情有義的悲壯男人。
胡仙草將頭上的斗笠壓低,以遮住她此刻的目光,十分乾脆的站起身便要轉身離去,卻被竇華叫住,“害怕別人看見你的軟弱嗎?你並不是一個無情的人,如果想哭我可以當作什麼都沒有看見。”
“你什麼都不懂,他的眼中只有他的醫術。”胡仙草冷冷說道。
“我也有一個孩子,作為父親,現在我似乎明白為什麼他會一直守在這裡,這裡有他所有的回憶,他一直在等你回家,我在藥田裡找到一株草,草名獨念,原本是很平常的野草卻被種在藥田最中間,空空如也的草廬,孑然一身,又在獨自想念誰人。”竇華長嘆一聲,可以想象一個兩鬢斑白的中年男子獨坐庭院,看著往日妻子忙碌的廚灶,輕撫過曾經教導女兒的書檯,寂寥的背影,當他又一次走出山外,只為了心頭的掛念和愧疚。
胡仙草停住了腳步,淚水打溼面紗,深藏在袖中的雙手止不住的顫抖起來,竇華緩緩站起身來,拍了拍她的肩膀,輕聲道:“再陪你爹多呆一會吧!”
留下一罈酒,竇華離開了,胡仙草仰起頭,拼命的想讓眼淚收回去,“你這個死老頭子,娘走了,現在連你也走了,你說你死後沒臉去見娘,可你怎麼能丟下我一個人,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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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跟我們一起走?”蘇問驚聲問道。
胡仙草收起幾件衣服,將兩座牌位放入背囊中,做完這些才終於開口說道:“那當然,我怎麼知道你是不是騙我的,我要親眼看著穆長壽死,再說你們兩個的傷還沒有痊癒,要是死在半路可別回來找我。”
“呸呸呸,什麼死不死的,不吉利,太不吉利了。”七貴忌諱的說道,一覺醒來,他又變回了當初那個膽小怕死的小僕人,只是讓他煩惱的是,不知哪裡冒出的小丫頭,從他清醒到現在就一直纏在他身旁,要單是這樣也就算了,還有一個壯如山包的男子也總是拉著他說東道西,有時興起上來就是一個擁抱,險些沒讓他瘦弱的身軀散了架。
“道理是這麼說沒錯,可這裡畢竟是你的家,還有後山那片藥田總要人來打理吧!”蘇問無奈的說道。
“放心好了,胡姑娘已經將藥田託付給了我,再過幾日劉坡會帶幾個兄弟來把這裡重新修繕一番。”竇華滿心歡喜的說道,且不說那片藥田的價值有多少,就是屋中有關醫學的藏書以及胡青牛親手寫就的手稿都足夠他受益終生。
“現在還有問題嗎?”胡仙草隨手拔出一根銀針在蘇問面前若無其事的把玩著,帶著一絲不懷好意的口氣,把蘇問嚇出一身雞皮疙瘩,他可是不敢再拿自己的第二座靈宮跟對方開玩笑,連忙點頭說道。
“沒問題了,有胡姐姐在,這一路我和七貴都放心。”
“切,虛與委蛇。”七才冷嘲熱諷的吐出一句話來,結果被胡仙草一蹬,立馬原形畢露,心底一陣發毛的躲到莫修緣身後。
七貴難以置信的拍了拍腦門,用一種近乎崇拜的目光看著胡仙草,這世間還有人能讓少爺和那個心比天高的臭小子吃癟的存在,究竟自己這一覺錯過了多少事情。
幾人說走就走,莫城是三水郡一個偏遠小鎮,相比於繁華的三水郡彷如原始一般,從前鎮上的居民少有活過五十歲人,自從胡青牛來到這裡後,懸壺濟世,施醫贈藥,被鎮上的居民奉為神仙,當得知神醫的死訊時,多少受過他恩惠的人痛哭流涕,胡仙草帶著胡青牛的屍體回到鎮上時百姓夾道相送,無奈於青蝠門的壓迫,和幾番血腥鎮壓,終於再無人敢提及半句胡青牛,如今青蝠門被滅門的訊息傳出,百姓無不拍手稱快,紛紛前往悼念恩人,並向恩人之女表達歉疚,卻已是人去樓空,不過竇華接過胡前輩的傳承,算是此地百姓的福分,日後清明時節能有人代為掃墓,也是替胡仙草盡一份為完成的孝道。
三水郡是常明手中的第三大郡,僅次於青鋒郡,如今古大年被斬首,太守之位懸空,整個郡的黑色利潤斷了鏈,而合陽郡幾乎是擺在明面上的李在孝放在滄州的棋子,如此一來三水郡一躍成了常明手中最重要的力量。
不過這幾日三水郡的太守可謂是食不下咽,寢食難安,短短几日徒生半頭白髮,同樣的穆長壽這段日子也不算安生,青鋒郡一事他真是褲兜裡抹黃泥,不是屎也是屎,被常明劈頭蓋臉的怒罵一通,原本手中掌握著滄州三大郡的兵權,可稱得上十二位都司中權柄最顯赫的一位,然而青鋒郡太守被斬,守備在逃,偏偏逃走之前還給他寫了幾封不痛不癢的書信,惹得常明心疑不說,合陽郡的近千名私軍又從何而來,怎的事後又消失無蹤,究竟是你穆長壽暗通李在孝,還是你這個都司無能,現在他巴不得呂登科把他手中的兵馬明明白白的拿出來,哪怕擔一個監察不利的罪名,也好過被夾在中間裡外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