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血的斬頭刀被副官穩穩握在手中,一具無頭的屍體緩緩倒下,在劉坡的目光中彷彿定格,霎時間無盡回憶湧上心頭。
“哈哈,小子你想幹馬幫,老刀,給他匹馬!你能在上面坐一刻鐘,老子就收下你了。”當初還不算老邁的邱忠明用馬鞭指著一個髒兮兮的少年說道。
“可惜我沒有女兒,不然嫁給潑驢兒也是不錯,真是好小子,馬幫以後就靠你們這些年輕人了。”兩鬢漸漸斑白的老人慈愛的看著逐漸成長的小子,滿口讚揚,你膝下無子,那我就做你兒子如何。
“潑驢兒,這回你娶親了,老子來吃你那杯茶可好。”
“那是自然,丘老對潑驢兒來說就是父親,這杯茶你不喝誰來喝。”
歸程時,一老一少並馬其行,歡聲笑語之間,少年長成了青年,老人卻更老了,只是那杯茶還未入口,人已不在。
“啊!”
一聲撕心裂肺的咆哮,彷彿野獸死前的嘶鳴,悲切,淒涼,卻又帶著無法磨滅的情感,知遇之恩,養育之恩,就算少了那份可有可無的血脈又何妨,我叫你一聲爹,你喝我一杯茶,便足夠了。
不共戴天之仇終歸是先有痛,劉坡兒扶著骨折的左臂掙扎著站起身,怎樣都抵不過心頭的痛楚,艱難的邁開腳步,收屍是馬幫中最不願說的詞語,但是此刻終於輪到他了。
“潑驢兒,趕緊給老子滾!你要是死在這裡,馬幫就完了,你如何對的起丘老。”七人中的一人高聲喝道,猛然撐起身來衝著那名副官衝去,一道寒光,七去其二。
“刀叔。”劉坡癲狂般吼叫,卻無論如何都喚不醒那具癱軟倒地的身體。
“快滾,狗東西,你今天要是死在這裡,老子做鬼也要你不得安生。”又一人奮起身來,兩條袖籠鼓盪漲起,嘭嘭兩聲將束縛的繩索掙斷,求死一般衝出,卻在十步之外死於亂槍之下。
“韓叔。”劉坡僵硬的站在原地,撕裂的喉嚨再難發出聲響,只剩一陣近乎嗚咽的低吼。
“潑驢兒,你韓叔騙你的,看到你來他其實高興得很,我們這些老傢伙早就活夠了,但是你要活著,去救大家離開,我們就是死也瞑目了。”
有多少慷慨赴死是真的只為求死,當他們決定要用死逼著劉坡離開,沒多活一秒都是種煎熬,周圍漠不相識的人也忍不住落淚,隱匿在暗中的蘇問面無表情,他的眼中只有七人中的最後一人,那名叫做竇華的郎中,邱忠明他只需一箭就能救下對方,但那又怎樣,該死的人終究還是要死,他只有一次的機會,不想白白浪費在旁人身上,只是即便他這樣說服自己,可持弓的手不知為何顫抖起來。
趙力冷笑著觀賞這場鬧劇,兩腹湧出的鮮血讓他感到更加暢快,就是如此悲痛欲絕的場面才能撫平他心頭的怒焰,“劉坡,這還只是個開始,不妨告訴你,馬幫兩百人我一個都不會放過,你大可以現在逃走,以後我每天殺十人,直到你跪在我面前求我殺了你為止。”
“唰。”
一根漆黑的箭羽從一處巷口射出,然而這一次對方並沒有隱匿氣息,趙力早有警惕,在一瞬間便察覺到對方的位置,但是比他更快的,四道青色的身形從刑臺四周的人群中掠出,寬大的衣袍上繡著四肢滴血的蝙蝠,正是早已等候多時的青蝠門長老。
鬼醫之死他們需要有人給出交代,哪怕青蝠門在整個滄州只算是二流宗門,甚至被其他勢力排擠到了這種窮鄉僻壤的地方,但是泥菩薩也有三分火氣,更何況蘇問斬殺的那名鬼醫一度被青蝠門門主認為是宗門崛起的契機,本想賣穆都司一個人情好讓以後多一重朝廷身份,卻沒想到鬼醫竟然慘死,這個仇無論如何不能再忍氣吞聲。
就在那箭射出又有三箭緊隨其後,儘管同樣迅捷,可趙力卻總覺得有什麼不對,赫然回頭時,只見一蒙面人腳踏疾風,在所有人側目的剎那登上刑臺,那名副官甚至連一聲驚呼都沒有發出,一刀封喉。
蒙面人徑直衝向準備赴死的第七人,一把拉住對方的衣領腳下一踏,身形飛入人群,只見到幾個閃躍之後竟消失無蹤。
而等到青蝠門四位長老趕到巷口處時,早有一人等候多時,沒有過多掙扎,將手中的長弓丟在一旁,束手就擒,正是那名紙店的老闆。
“該死。”趙力大罵出聲,對方故意先放一箭引起他的注意,看似暴露,其實就是要自己將所有注意力都放在那根神出鬼沒的飛羽上,然後再使這調虎離山之計,只是如此手段,結果卻是用兩人換一人,怎麼看都是虧本的買賣,莫非被救走的那人有何特別之處。
早已是強弩之末的劉坡,又被多重悲憤衝擊心房,此刻見到對方成功抽身離去,終於支撐不住殘破的身軀昏倒在地,而那名紙店老闆在眾人詫異的目光中,被青蝠門長老一掌打在胸口,吐血到地,若非趙力及時阻止,只怕就要身死當場。
“等等,這兩人還不能死。”趙力攔下對方,吩咐手下先將兩人捆綁拿下。
“姓趙的,你敢阻攔我報仇,信不信我連你一起殺。”一名年歲稍小的青蝠門長老氣急敗壞的叫嚷著,作勢要出手,被為首一人攔下。
這次青蝠門一共派出四名長老,由大長老薛重負責,此行的目的便是要手刃殺害鬼醫的兇手,薛重攔下那位同門,卻也決不會擺出什麼好臉色,“趙將軍究竟是什麼意思。”
“薛老,方才從刑臺上救人的蒙面人才是殺害貴派弟子的兇手,只是我不知他為何花費如此大的力氣要救走那人,所以需要拿下他們問個清楚。”趙力也不隱瞞,一五一十的將心中所想說出,畢竟鬼醫之死他有責任,他不過一個遊牧副尉,還承受不起青蝠門的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