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氣宗的山門,自立宗以來便是整個瀾滄郡的牌面,大過兩三個城門那樣的山道,無暇至極的白玉梯整整鋪滿了六十六層,山高可登天,凌天宮便是在那臨天一線的七十二仙山之上,一氣宗雖無那般壯闊景象,卻也獨有一座觀天台,據說登上觀天台,整個瀾滄郡便盡收眼下。
蘇問看著遠處天空中那枚黑點般大小的樓宇,自從離開木屋之後,房屋越來越高,高過了二層樓,越過了三層梯子,也許以後陳茂川再問起來師兄有多高時,不得不再多動些腦筋。
“小哥哥,那麼高的房子是給誰住的。”穆巧巧眨動著長長的睫毛,本就漂亮的眼睛此刻更顯靈動,一旁的小僕人看痴了,總覺得這個陶嫩娃娃就像從畫裡面走出來一樣。
“不知道,不過應該沒人願意去住那麼高的地方,總歸是很浪費就是了。”蘇問搖了搖頭,看著那條渾然一體的白玉臺階,更覺得誇張。
一氣宗成名已久,其中最著名的便是著六十六塊白玉梯,每一層都暗含靈力相連,側耳去聽,有如山間清泉叮咚,又似盤中珍玉散落,只是這音律可不一般,據說與陣法殊途同歸,只可去聽,卻不可調動絲毫靈力,否則輕則心神盪漾退回階下,重則氣血衝擊,靈氣逆轉。
來者是客,山門前雖無解兵亭子,亦無公侯下馬的石碑,便是在這白玉臺階上走一遭,就是足夠了,只是今日一陣清脆的蹄聲擾亂了宗中輕霧。
蘇問牽著四蛋邁步踏上白玉臺階,蹄聲利落,與清泉珍玉交相呼應,聽的好不熱鬧,三人之中就穆巧巧一人略懂靈氣排程之法,卻也是弱得很,自然不可能觸及守宗大陣。
不過還是有上早課的弟子聽見這與平時不同的音律時探出半邊身子朝梯下望去,又驚動了幾位年長的師兄黑著臉循聲,這等聲音是在放肆到了極點,一氣宗乃清修之地,就是王公欽差到此也不得騎馬而行。
透過宗門外的薄霧,只見四道輪廓說笑而行,言語中全無敬重的穆色,哪裡來的狂妄之徒,來我一氣宗尋樂子,一位師兄雙眉倒豎,一個踏身衝了出去,待到看清來人時,心頭那股怒火先平又漲,最後再熄。
平的是王公欽差都要下馬,對方自然不敢冒犯,漲得是牽行而來的並非高頭駿馬,而是一頭弱不禁風,毛色斑雜的驢子,更是看到那頭驢毫不客氣的在那白玉臺階上留下一坨帶著草芥氣味的排洩物,再靜的的性情都要被點燃,更何況這位師兄本就是宗內出了名的火爆脾氣,張口便是要怒罵。
然而也就是此刻,那陣無妄怒火被耳畔的清泉澆熄,眼中的暴躁化為敬慕,穆巧巧蹙著眉,因為她覺得對方這樣直勾勾的看著自己很不禮貌,七貴也蹙著眉,同樣因為對方直勾勾的眼神,覺得真是該死。
“喂,你看夠了沒有。”終於,七貴沒能忍住內心的躁動,率先開口說道,語氣很堅定,就像是在山裡被獵頭想要剋扣三個銅板時的護食。
那位一氣宗的師兄愣了一愣,覺得有什麼地方出了問題,這時生怕他做出什麼出格舉動後又要被師傅吊起來抽打的幾位同門也追了出來,好險看到局面未曾失控,只是那個小僕人怎麼跟欠了他好幾大貫錢似的生氣,莫非這其中真有不可告人的問題。
幾位入宗時間較短的師弟們看著那位在宗內聲名鶴立的師兄,幾乎同一刻搖了搖頭,摸索著身上帶的散碎銀子,其中一位算是熟絡的弟子嘆聲道:“宋師兄,欠債還錢天經地義,可別招惹來了官司,不然師傅又要處罰你了。”
被七貴這麼一喝,再加上看到穆巧巧臉上的不悅,讓那位宋師兄尷尬的退了兩步,一身的脾氣此刻全都化為了難言,趕忙將目光撇向了別處,隱約的聽到身後師弟的勸告,想也未想的連連答是。
蘇問被這一幕逗笑,走上前去衝著極為一氣宗弟子拱手作揖道:“在下蘇問,前來拜訪李誠然。”
那幾名弟子聽的一愣,總覺得這個名字很是熟悉,小半晌後終於有一人拍了下腦門驚撥出聲,“你說的可是散氣道殿主李師叔。”
被他這麼一說其餘幾人紛紛作驚醒狀,雖然散氣道並不如其餘四門那般枝繁葉茂,甚至可以說已經凋零的不成模樣,可仍然是一氣宗的一部分,平日裡那個敢直呼長輩名姓,這才一時間沒能反應過來。
此刻那位宋師兄終於清醒過來,自知吃了個大笑話,又聽到對方如此大不敬的直呼師叔名諱,那怕他平日裡也從未將這個師叔放在眼中,但就是要發火,眼睛刻意不再去看那個讓自己失態的精美容貌,指著蘇問喝到。
“你算什麼東西,竟敢直呼一氣宗殿主名諱,再者,誰允許你將這畜生帶上白玉梯的,給我舔乾淨,然後滾。”
“師兄,還錢不該是這個態度,小心被師傅吊起來抽打。”一位師弟連忙勸解道。
這番情真意切的話險些讓對方噴血,狠狠的瞪了那位師弟一眼,怒罵道:“我什麼時候欠他錢了。”
蘇問想不通對方那來的火氣,如果只是因為叫了李叔的名字,可這怎麼也怪不得自己,誰又知道那個撇著小鬍子沒有一點正經模樣的傢伙竟然混到了一殿之主的位置,更可況找人難道不該指名道姓嗎?
又如果是因為自己把四蛋帶在身邊,那就更沒有道理,二十兩銀子買來的驢子萬一是被人偷了去,七貴非把自己的耳朵唸叨聾了不可,再者,山下也沒有牌子寫著驢子與狗不得入內。
“我又不是找你,你有什麼資格讓我離開,既然畜生不能上白玉梯,俗話說得好,好狗不擋路,當道的都不是好狗。”蘇問挺直了身子,迎著對方那道要吃人的目光,別的東西這位少爺也許不精通,可要說怎麼把對方頂撞到神志不清,口吐白沫,簡直就是天生的好手,以至於連陳茂川都曾忍不住讚歎這傢伙的嘴巴真真比手裡的刀劍還要鋒利一萬倍。
宋師兄氣的鼻子有些歪,身形健壯的他站在蘇問面前,幾乎有對方兩個那麼大,微眯的雙眼掠過一陣寒芒,說道:“好個伶牙俐齒的小子,只是你來錯了地方,這裡容不得你撒野。”
碩大的拳頭夾雜著勁風迎面砸來,雖然不能動用靈力,不過早先一眼便看出了對方體內根本沒有任何修行的痕跡,一個凡人也敢如此猖狂,打死了又如何。
眼見師兄又要闖禍了,那幾位師弟卻是看戲一般的站在旁邊,全然沒有要阻止的意思,即便宋師兄的舉動有些過分,但這裡是一氣宗,不論如何也不該受人侮辱才是,就當是一次教訓好了,雖然這教訓有些重,可與他們有什麼關係。
勁風肆無忌憚的吹散蘇問的長髮,那怕那隻拳頭再弱個半分威勢,仍是能夠把他那張稚嫩的小臉砸平不可,穆巧巧驚慌了模樣,然而卻沒從對方眸子裡看到絲毫的慌亂。
宋師兄同樣詫異,應該如同預料中急促變化的狼狽模樣並沒有出現,可對方三人之中,也就只有那個讓讓自己心曠神怡的小姑娘能夠察覺到微弱的靈力流動,其餘兩人都是貨真價實的凡人才對,只是心頭疑惑,絲毫不影響落拳的速度,反而是因為那張毫無變化的臉,力道又重了幾分。
蘇問的確還未進入修行,甚至到現在為止連一絲的念力都沒有凝聚出來,是個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傢伙,不過他並不慌亂,那怕那隻拳頭的威勢再提升一倍,也絕對不可能碰到他分毫。
這道白玉梯當真是一處很神奇的地方,不管是誰,除非你的修為高到不受其影響的地步,否則都要給我好好的把靈力收斂起來,很顯然這個宋師兄並不是那種頂到天的大人物,偏偏他遇上了一個怪物,一個瘦弱到總是被忽視,卻偏偏除去靈力,開靈之下絕無敵手的小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