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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滄州木屋 第六章 刁民的道理

蘇問端了端架勢,自認為有了不錯的思量後,讓七貴一潑涼水叫醒了昏迷中的富家公子。

寒冬時節一瓢近乎結冰的涼水沁潤在小王爺吹彈可破的肌膚上,著實比刀口割肉還要痛上幾分,整個人垂死夢中驚坐起,笑問客從何處來,好吧!怒問爾等是何人。

看著像貓炸毛一樣的公子哥,蘇問原本端起的架勢有些動搖,又不由的想起之前對方一張拍碎木門的場景,下意識的對七貴附耳問道:“你綁的結不結實,我有點慌。”

說話的時候,陳茂川總算從那瓢涼水的刺激恢復過來,從未有過的清晰感覺讓後腦的痛楚瞬間放大了好幾倍,本能的掙起雙臂,被裘皮衣裳裹著的兩條手臂忽然像充氣一樣膨脹了起來,勒的繩子發出陣陣古怪的聲響。

見此,七貴傻呵呵的一笑,並沒有要阻止的意思,反而是蹲在一旁拿出那根燒火棍在手掌上連續的輕拍著,“別掙了,這是栓豬扣,豬都掙不開別說是你了。”

然而能一腳將地面踏陷兩三寸的傢伙到底是不能用常人的目光去看待,不過半息,繩釦竟然有了鬆動,七貴這才抄起手裡的燒火棍在對方眼前晃了晃,之後又將其放在了一個特別的位置上,比了兩個手勢。

陳茂川只覺得菊花一緊,當即便停止了掙扎。一雙桃花眼惶恐的看著小僕人手裡胳膊粗細的燒火棍,心想著今天算是栽進狼窩了。

“少......殿下,他老實了,您可以問話了。”七貴裝模做樣的衝著蘇問拱了拱身,然後退回了一旁,臨走時又拿棍子嚇唬了一番驚魂未定的小粽子。

蘇問輕咳了兩聲,然後老氣橫秋的說到,“你沒有聽錯,我就是岐王,這的所有東西都歸我管,在滄州也是我說了算,所以這個門你要賠我三十兩銀子,這個地你要賠我五十兩,還有你剛才喝的茶二十兩,即便你沒喝到也要收你十兩銀子,還有......”

看著對方錯愕不已的神情以及快要從眼眶裡蹦出來的眼珠子,蘇問確定對方已經被自己無懈可擊的話語震懾住了,至少他是這麼認為的,簡短而不失平白的話語簡單明瞭的將自己想要表達的東西送入對方的耳朵裡,無視小僕人的擠眉弄眼,好像誰當過王爺似的,天曉得那群住在金窩銀窩裡含著金鑰匙出身的貴人說話是什麼強調,保不齊就是這麼直白。

小王爺當然不會相信對方的說辭,如果眼前的傢伙是岐王,那自己是誰,這年頭冒充皇親國戚不犯法嗎?可他又上哪知道眼前的刁民非但不識法,更是敢說,反正嘴長在人家身上,愛咋說咋說。

“我是岐王,你可以叫我蘇一二。”

好一聲笑話,普天之下誰人不知三位王爺中唯一一位跟皇上本家的弟兄岐王陳茂川,姓陳可不姓蘇,更不會是一二這種.馬虎倒但凡認識幾個字都不會認為是名字的主,還是那句話,嘴不長在自己身上,更何況還有一根時不時要讓他領略男人的別種風情的棍子藏在暗處,在這種情況下,就算對方伸著脖子說道當今聖上整天穿著褲衩在金鑾殿上與文武群臣掐架鬥雞,那也是有理的很。

好在對方的粗鄙話語中,除了錢以外在沒有其他的重點,這倒和自己最初的看法沒差,刁民始終是刁民,就算穿上龍袍也只會嚷嚷著來一份大蔥蘸醬,肯談錢就是好買賣,總比稀裡糊塗丟了命強。

連忙點了點頭,口中說到,“好說好說。”不過話開了口才琢磨出有什麼不對,自己昏迷沒有半個時辰,也有一刻鐘,再看身上衣著完好,胸口處膈應的銀子重量絲毫沒減,就是腰間的那塊南唐瀘州的暖乳玉也安然無恙的掛在身上。

放著這些個值錢的物件不要,反倒是有禮的把自己叫醒,擺出個愚蠢的身份談著賠錢的買賣,天底下不可能有三個傻子聚到一處這麼大的幸運,要找一個像樣的身份來震場面倒不假,好歹你可以說是郡守公子二舅的鄰居,卻偏偏挑了個不痛不癢的岐王,擱在別處這兩個字可是值了大錢,偏偏這裡是滄州。

好一座憑空出現的破木屋,兩個刁民綁架了一個北魏的正牌王爺,放著價值連城,滿袋金銀不要,卻是滿口合情合理的叨叨著一座木門,一塊地皮,以及一杯根本沒有喝的茶,又好大的懷疑。

自己此番微服私訪,微服都談不上,更別說私訪無非是大家心知肚明故意放在臺面下的話,不知多少雙眼睛盯在自己身上,當今聖上的胞弟,北魏三大王爺之一,隨便一個名頭都是頂壓死人的帽子,傀儡皇帝,傀儡王爺,並不是什麼高深的名詞,便是十一二歲的孩童都知道這是什麼,有人想看到,自然就有人不想看到。

出府門時老管家看著自己的眼神,沒了往日的陽奉陰違,多了一絲徹底解放的慶幸,那一刻他便知道這條路不好走,但他必須要走,如果想要活的久些就必須一步步的走向京師去,出現在那個男人的視線中。

早已看透一路兇險的小王爺抬頭看著眼前口若懸河的傢伙,想要從中找一找究竟是誰家的手腳想出如此愚蠢的方式接近自己,琢磨著有哪家的主子是姓蘇的,又或者哪家的死敵是姓蘇的。

可惜他什麼都沒看出來,那雙不沾塵埃的眼睛清澈的就像空中的冰花,看不到任何世俗的侵染,註定了他的主人不擅長謊言,那麼這個人是否真如他的眼睛那般乾淨。

滄州並非像人們想的那樣鐵板一張,就如同人們總是一廂情願的認為李居承的十三個義子就應該手足情深一樣,同是一個人的兒子,有人希望自己死在滄州,有人希望自己活著離開,後者一身青衣,前者也許是綵衣也說不定,人心隔肚皮,如果想隔著兩層肚皮去猜測對方心裡的想法,那更是難上加難。

蘇問顯然沒有注意到對方神色的變化,仍是自顧自的盤算著該從對方那裡敲出多少銀子來才能風風光光的遊歷天下,但始終沒有心思去琢磨分明已經是綁上烤架的乳豬,為什麼自己還要想方設法的勸服對方褪下一層豬.毛給自己,然後開心到極點的摸一摸嘴角,讚歎一聲好美味。

也許他本就不擅長思考,正如師兄給他的信,從來只是告訴他該做什麼,而不是為什麼要做,雖然嘴上說著不去,可最終他還是要走入那座學府,因為從小大到,師兄的話已經成為了他指路的標籤。

不過世間本沒有路,走的人多了也就成了路,去京師的路多不勝數,有遠有近,那麼為什麼不選一條最遠的路呢?原本是可以選擇的,可惜除出點小小的意外,好在眼下就有個提供盤纏的機會。

手裡拿著燒火棍站在一旁的小僕人聳著肩膀拍打著從視窗飄進來的雪花,當少爺無視他的擠眉弄眼之後,也就無趣再聽那些明明很扯淡可少爺卻說的津津有味的謊言,很明顯除了他自己還沉浸在岐王殿下的美夢中,旁的人早已經明白,看破不說破,這就是大智慧,第一次沒有頂撞,感覺還是不錯。

場間三人牛頭不對馬嘴的心思,偏偏如此默契的維持住了場面的和諧,終於蘇問清了清嗓子,又拔啦了兩邊手指說道:“所以,你現在總共欠我一百零七兩銀子,只要你付清,本殿下就不和你計較了。”

到頭來問題的關鍵還是回到了錢,蘇問關心的是對方究竟會不會給他錢,陳茂川關心的卻是究竟是誰在問他要錢,或者並非只是要錢,小僕人在意的不是能不能拿到錢,而是拿到錢之後自己是否有命去花。

只有蘇問一直很熱心的重複著自己最渴望的答案,其他人的心思都掩藏的很好。

“錢,我可以給你,但你怎麼保證不會做出過河拆橋的事情。”陳茂川抿了抿嘴,既然你想用這個藉口來掩飾自己的目的,那我就滿足你,悄悄地手中有了力道,在小僕人還未發覺之際,半鬆開了繩釦。

聽到對方同意給錢,蘇問澄澈的眸子頓時亮了起來,喉嚨深處抑制不住的喜悅在即將湧出的瞬間,生生化作了一陣輕咳,岐王殿下是不該為了這一百多兩銀子高興的像個沒見過世面的乞丐,即使他是假冒的,可這樣的收斂落入不同人的眼中往往有不同的效果。

“這個你放心,你給錢,我一定會放了你。”蘇問挺直了身子,一副信誓旦旦的說著,見事情總算有了轉機的七貴連忙走倒少爺身邊,口中嚶嚶細語的說道。

“少爺,要保證的人不應該是我們,你覺得他解開繩子後會不會放過我們。”

一臉嫌棄的蘇問敲打著小僕人的腦袋,口中說道:“笨,我們拿了錢,你把他敲暈,等他醒過來,我們早就出了拒南城了,他還能滿世界嚷嚷被一個自稱岐王的騙子騙了,岐王可丟不起這人,他也沒那個膽子。”

七貴似乎聽懂了後半段,可總覺得前半段有種脫褲子放屁多此一舉的感覺,“那幹嘛之前不趁他暈的時候把錢拿走,還要再打暈人家一次,上哪說理去。”

聽得一愣一愣的蘇問摸了摸下巴,也意識到了自己腦中缺少的那根筋,可少爺的做法是不應該被下人去質疑的,尤其是這個總是頂撞自己卻活到了現在小僕人,口中支支吾吾的說道:“不問自取是為盜,我們一沒偷,二沒搶,只是讓他賠,現在他同意了,這是規矩,懂嗎?”

“哦,原來是這樣,少爺真是個講道理的人。”

講道理的蘇問遇上了玲瓏心思的陳茂川,刁民撞上小王爺,一個自己講,一個自己想,糾纏到最後還是少不了一悶棍,只不過這次該昏的那個沒昏,該跑的那個撒開了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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