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過辣醬的蘇問可不管那些,結結實實的塗滿了饅頭,不等小僕人阻攔,一口下去咬了個圓滿,膩在嘴邊的辣醬連了一圈,不似甜鹹那般瞬間便有了滋味,只覺得口中香氣怡人,可等到那股刺激真正湧上來時,眼淚早已經不由自主的滾了出來。
“水,水。”
......
行徑傍晚,蘇問的嘴裡不知含了多少霜雪,凍得有些發青,總算從中午刀割一般的痛楚中緩解了過來,一縷炊煙升起,有一家屋舍在不遠處,似乎意味著今晚不需要露宿街頭了。
鐺鐺,七貴有禮的敲著門,看看能否在這裡借宿一宿,雖然北魏的百姓不樂意做施捨乞丐的冤大頭,可對於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卻是有著自己獨到的理解,小氣又不失豪爽,多友又不濫交,若真是遇見了交心的傢伙,即便只有一面之緣,一樣是穿堂過室,妻子不避。
開門的是一位年輕獵戶,屋內飄來的菜香,已經架起了爐灶準備晚飯,見著來人模樣,不等對方開口,便先一步問道:“是要借宿嗎?”
七貴點了點頭,沒想到對方如此直接,先前猶豫了好一陣才憋出的措辭此刻全咽回了肚裡。
“快請進吧!”獵戶熱情的招待著,看模樣似乎不是頭一次有人來借宿。
聽到有客到,一位年輕的婦人連忙擦了擦手上的油,探出腦袋來,應該是獵戶的婦人,“黑子,誰來了。”
“兩個行人,想來借宿一宿。”
“那正好,那你把今早打獵的山雞拿來,我多做幾個菜。”
簡單直接的對話,滿滿的熱情,面對兩個陌生的路人,足以看出這對年輕夫婦的好客。
將毛驢拴在柱子上,蘇問和七貴在對方的邀請下進了屋,雖然是座簡陋的茅草屋,可比起那座山坳中的木屋不知道華麗多少,桌椅擺放有理由條,一塵不染的房間讓人眼前煥然一新,果然家中有個女人當真勝過一個縫補衣裳都要將手指頭戳傷十來個血孔的小僕人。
七貴生來就沒有被人伺候的命,不顧黑子的阻攔進了廚房一陣忙活,蘇問倒是和對方天南海北的聊的甚是投機,很少見那家有僕人的少爺會像對方那樣穿著如此簡陋,可言談中全無俗氣人家的粗鄙,有無富貴人家的傲氣凌人,不覺間又親近了幾分。
小半時,算不得豐盛可在這鄉野之中已經可說是山珍的菜盤上了桌,逢年過節都未曾如此熱鬧過的茅草屋裡,此刻竟多了些年夜的味道。
年輕婦人燒了一壺熱酒,從未喝過酒的蘇問架不住對方熱情的勸酒,一口悶掉了整碗酒,嘴巴微張的七貴看的目瞪口呆,這種山野人釀的酒雖然比不得酒樓中那一開泥封就香氣四溢的佳品,可烈度卻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看著臉色驟變的少爺,心中便知曉那已經麻木的喉嚨,只怕再添兩斤辣醬都不會有任何感覺,一旁的黑子沒想到對方竟然如此豪邁,忍不住叫了聲好,對方雖然年紀輕輕,可不論是言談,還是喝酒的氣魄都十分稱自己的心意,同樣是一飲而下。
一碗開了胃,之後便再剎不住車了,接著酒勁,蘇問第一次痛快的將自己十五年來的心酸一吐而快,雖說酒後吐真言,可十五年臥床不起一朝恢復的奇聞,只怕被京師裡同仁館的坐館大夫聽去都要大罵一聲,“賊豎子休要口出狂言。”
可這對鄉野夫婦卻聽出了那話語中的情真意切,年輕婦人忍不住落淚,又歡喜對方能夠重獲新生,之後又聽聞對方將要去縱橫學府求學,獵戶更是拍桌子叫了一聲有志氣。
醉意闌珊,蘇問許久未曾像今日這般放縱過,酒盅見底,三個男人酒氣熏熏的倒在桌上,口中依然唸叨著,“來,喝酒。”
年輕婦人微微一笑,將桌上的菜盤收拾了一番,一陣晚風吹開了房門,冷氣逼近,火盆裡的火苗立刻暗淡了許多,婦人連忙去關門,就在不遠處漆黑如墨的夜幕中點點寒芒若隱若現,越來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