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春之後,天氣雖然不如小寒時的冷冽,可依舊冷過往年,便是南國四季如春的昆州,今年也都多添了兩件衣服,攢著手聚眾的人們唏噓著怎得還不見天上飄雪,哪怕小些,也好趁著意境寫出一首堪比《北國千峰雪》的南唐詩。
拒南城的命案只持續了不過半天就徹底被雪淹沒了,第一個發現屍體的農戶在衙門裡面走了一遭後,便是隻字不提,有人問起也只是慘淡的一笑,生硬的道了一聲,“看錯了,是頭凍死的山豬。”
從太守府中飛出的信鴿咕咕的朝著遠方飛去,比起兩人一驢的腳程不知要快上多少,再加上雪又開始下起來了,少年心中那股激動難免被這一派銀妝所牽掛,一步一賞,走了整整一天,也不過多行了十幾裡地而已,可心情卻是極好,全然沒有因為昨夜險些在鬼門關走上一遭而變得沉重,說來也怪,蘇問沉沉的睡了一覺,蒼白的臉色就又恢復了過來,莫不是七貴的血真有那麼神奇。
對於這個問題,主僕倆十餘年來都沒有思考過,只知道少爺犯病了,小僕人就得老老實實的擼起袖子劃上一刀,好在病發的並不頻繁,一年中也不過兩三次而已,否則真像這種吃法,七貴只怕比此刻還要瘦弱一倍不止。
“少爺,咱們現在去哪?”七貴牽著驢韁繩在雪地裡深一腳淺一腳的走著,這種漫無目的的走著,沿途風景卻是新奇好看,只是老爺說了若不到那座學府去,以後就斷了銀子來源,老爺自然不是薄情的人,可也是個說一不二的頑固。
現在身上倒是有夠百十兩的銀子,要像少爺這樣走走停停,何時才到的了京都,莫不是最後還要沿街賣藝,耽擱了入學的時間,最後被老爺問罪的還不是自己。
蘇問嘴裡叼著一根枯黃的草根,明亮的眼睛四下望著,一處是雪,兩處是雪,千百處都是雪,可這雪與雪之間卻是全然不同,落在地上的雪如綿如被,讓人有一種側身躺下的衝動,落在樹杈上的雪,含羞待放,就像那夜空中的漫天繁星印人眼目,而那灑在山澗上的雪,層層堆積,當達到一定高度時就一擁而下,洋洋灑灑,看不膩的美景,不同尋常的心境,更多的還是那不當家不知柴米貴的灑脫。
“要去京都,自然是要往北邊走啊!順道再去拜訪幾個叔叔,逢年過節總是他們跟師兄來看我,今年也輪到我去他們那裡叨擾叨擾了。”
七貴皺了皺眉,臉頰上的雀斑因為面板被凍得通紅反倒淺顯了許多,無奈的說道:“可少爺我們現在好像走反了。”
“哦!是嗎?”蘇問驚訝了一聲,嘿嘿一笑,臉上絲毫沒有走錯路的尷尬,反而是搖頭晃腦,頭頭是道的說著,“無妨,我正好也想去看看灕江的風景,等南邊走到邊境線再回頭也不遲啊!”
拗不過自家少爺的倔脾氣,七貴也只好閉口不言,算了算日子,距離學府入學測試還有大半年的時間,腳程要是緊湊些,也還來得及。
主僕倆觀景之情倒是高漲,卻凍壞了在寒天凍地裡緊了緊身上裘衣的小王爺,高處不勝寒,站在山巔之上,視野雖然開闊,卻著實青了兩道鼻涕。
“本王不過是多睡了會兒,這兩個蠢貨竟然走錯了方向,照這樣下去幾時才出的了滄州。”
......
走了半晌,肚中已經止不住地叫了起來,不挑嘴的蘇問接過七貴遞來的饅頭,儘管冷了些,倒還是敵不過肚中想吃的衝動。
七貴掰開自己的饅頭,從包袱裡又摸出一罐辣醬,辣醬是北魏百姓家中常見的調味品,雖不像油鹽那樣必不可少,在這樣的時節,一口辣醬入口,整個身體的寒氣都隨著那股即將從喉嚨裡噴出的火焰灼燒殆盡,
辣並不是一種味道,而是一種刺激,如疼痛一般難忍,在南唐的一些地方就是連酒都是甜的,更不要提這種比燒酒還要刺激喉嚨的珍品,北魏的漢子每年都有一次最吃辣的較量,光是參加的人數就有上千人之多,想想那熱火朝天,人人面色通紅的場景,身體都不冷了。
蘇問算不上一個地道的北魏人,十五年來從未踏出過房門的他,不懂得所謂的風土人情,更是少與正經八百的北魏人交往,一切的一切全憑著一雙眼睛,以及小僕人那張還算伶俐的口齒從一本又一本的書刊中瞭解這個世界。
而且在師兄的命令下,這些年的伙食比起那片因透徹到水天一色的白洋湖還要清淡,現在總算不需要忌嘴,品嚐了幾次冰糖葫蘆的酸甜,以及燒雞臘肉的油滋肥美后,辣還是從未感受過。
看著七貴饅頭上均勻塗抹的鮮紅辣醬,以及空氣中瀰漫著的淡淡異樣的香氣,蘇問頓時覺得食慾大開,命令似的說道:“七貴,我也要吃辣醬。”
“算了吧!少爺,你吃不慣的,一會難受起來我可照顧不了你。”七貴砸了咂嘴,正要開吃,只覺得一道刺骨的目光險些要將自己洞穿,不用抬頭也知道,有一雙瞪得像牛鈴般的眼睛正死死的注視著自己。
“好了,你只能沾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