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煙漠漠,長空不見天星;紅焰騰騰,大地仿有赤光千里;人心惶惶,鬼哭神嚎。
荀門與雲仙閣兩地火起,驚動了整座琅琊。
人們從夢中驚醒,或是聽聞、或是所見,紛紛跑向窗臺邊,愕然地望向東西兩地那最奪目的高樓,神色陰晴不定。
西城區一家原本已經熄燈休息酒樓已然滿上了燈火,形形色色的住客們睡意全無,齊聚一樓大廳內,議論紛紛,更有甚者為此爭論的面紅耳赤,險些便要大打出手。
二樓一間偏房內,擠滿了近百號人,他們簇擁在窗邊,拼命地向前擠著,滿臉焦急之色;而在最前方的一人,正神色凝重地望著荀門的方向。
“於老大!咋回事啊!”身後有人叫嚷起來,語氣急躁。
於讓眉頭深鎖,頭也不回地沉聲道:“不知,但看這情況,料也應是出大事了!但是……這種時候,怎麼會有人敢對雲仙閣和荀門出手?”
話音落下,眾人議論紛紛,皆有些不知所措地對視著,抓耳撓腮。
一名缺了門牙駝背的老漢撥開人群,擠到於讓身邊,他的模樣顯得有些拘謹,低眉用著漏風切沙啞的聲音緩緩開口說道:“首領,你主意多,不妨告訴弟兄們現在應該怎麼辦?”
於讓身體一滯,但他依舊凝望著遠方,沒有回頭,亦沒有回答。
那老漢見狀,心中似有所了悟,他繼續道:“外面的官兵也多起來了,以老頭我當年當兵的經驗,再過不到一刻鐘,這裡的街道便會被完全封鎖,屆時弟兄們真的就只能在這乾等著了。”
於讓的肩膀顫了顫,似有動容,但他還是沒有回答。
老漢嘆了口氣,目光深邃,語重心長地說道:“首領,我知道你有你的考量,這亦是為了弟兄們著想,咱們確實沒必要去蹚這趟渾水。畢竟事後荀門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怪罪到咱們頭上,弟兄們就算投效無門,也能安然離開,繼續當咱們的山賊,該怎樣,還是怎樣。”
老漢說著說
著,突然一頓,隨即笑了一聲:“最多,不就當之前荀公子所給的承諾是自己所做的一場美夢罷了。”
於讓忽地將頭垂下,似是陷入了掙扎。
“首領,當初若非是你,老頭子的一條爛命早就交待在狗官的手上了,如今你會做何決定,我自是沒資格指責什麼,亦不會有怨言。但是……”老漢肩膀一展,眼神如鷹,他極力地挺直腰板,身形頓時高大了幾分,他轉過身,在身後眾人驚詫的目光之中一步一瘸地緩緩向門外走去。
“當了大半輩子的兵,打過勝仗,也打過敗仗,殺過很多敵人,亦險些被人所殺……但殺便是殺了,戰場上,無眼無情,生死怨不得別人。”
“可是後來……碰上一場敗仗,大兒子戰死,老頭我傷殘退伍,不得已回鄉種田。本想著老實地過完餘生,結果又偏偏遇上個狗官,兒媳死了,小兒子也死了……只剩老頭我伶仃一人。”
“起初老頭我只是恨,恨蒼天有眼無珠,恨狗官草菅人命,亦恨過自己,恨自己活了一輩子,還只是個不起眼的小人物……於是,我殺了那個狗官,打算與其同歸,了卻這條爛命。但偏偏,蒼天又讓我活了下來。”
說完這些時,老漢已行至門邊,他停下腳步,望著四周的兄弟們,露出了一個笑容,但這缺了門牙的笑容著實有些滑稽,但又莫名地讓人感到淳樸。
“還好,老頭我遇到弟兄們,這些年來,也想明白了一個道理,欠下的命,總歸是要還的,無論是誰在償還……而欠下的恩,亦總歸是要報的,無論其報恩之法。”
“荀公子讓老頭在即將入土之際,做了一個美夢,地主哩,這輩子都不曾遙想過……雖然這仍還是一個夢,但老頭我也已經滿足了,我這條爛命,也早已經活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