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她發了一個誓。
這個誓言,是她曾經最為不屑一顧的痴纏恩怨;這個誓言,在那一刻如她飄落的青絲一般,終於與她的天真劃清了界限。
然而那卻是庸者的誓言。
即便她經歷了九死一生的遭遇,嘗過了那腥臭的生魚,甚至還揮刀走出了她從未走過、也從不敢走的一步路。但那之後,她又不能自已。
但這世事,便是如此。
說出口的話便如那潑出去的水,已是覆水難收;而今走出去的路,也已是再難回頭。
唯有夢,永不熄滅。
風聲呼嘯而過。
那一方亮著燭燈的小小營帳被掀起了一個角,柳芊芊背對著帳門口正坐於席的柔軀忽地一顫,爾後變得無比僵硬。
一柄冰冷的劍鋒橫在了她的脖間。
柳芊芊輕輕開口,聲若遊絲,微微顫抖:“你來了?”
那人冷笑了一聲,這般說道:“你知道我會來,便說明你也脫不了干係。”
柳芊芊學著這人的口吻也冷笑了一聲,出言相譏道:“憑大將軍之能,想來也很難瞞住你什麼。”
說罷,她抬起手,將長袍上的兜帽緩緩摘下,露出一頭烏黑秀麗的齊肩短髮。
墨君凝望著她的背影,望著那被斬斷的青絲,目光呆滯,一陣失神。
隨後他悵然道:“再次見到你,倒讓我想起了大小姐曾經對我說過的一句話。”
柳芊芊臉色蒼白,咬了咬乾澀的嘴唇,慘笑道:“敢問大將軍,您想起的是那句‘陪我一起去江南看紅藥好嗎’,還是那句……”
“今生今世,誓殺墨君?”
墨君目光黯然地垂下眼簾,沒有回答,而是將手中的踏雪劍緩緩收了回來。
感受到那抹冰冷的寒意褪去,柳芊芊又是一顫,但她還是沒有回過頭來看他一眼。
“我曾經在峰頂一覽整個天心宗,更是為其畫了一幅畫。”墨君收劍歸鞘,盤腿坐下,將其橫臥於自己的雙膝之間,爾後自嘲般地笑了一聲,慢慢地開口說道:“好在我的記憶力還不錯,用不了幾天,便已將這斷崖峰的地形佈陣基本弄清楚了。”
柳芊芊又學著他的口吻自嘲地笑道:“若是那日我知道你畫的是透露我天心宗佈防的地形圖,那我一定會向二叔揭發你的。”
墨君不置可否,繼續自顧自地說道:“我用了幾天時間重新熟悉了一遍這裡,再用了一些手段查到了這位裹著長袍的少女是何人。說實話,一開始,我很震驚,原來大小姐你還活著。”
柳芊芊背對著墨君,看不見他的表情,只是聽他說話之時,語氣極為平淡,彷彿像是在訴說著一件與自己無關的事。
“爾後,我便感到很慶幸,還好大小姐你還活著。”
柳芊芊滿目悲愴,慘淡一笑:“為你那僅存的良心感到慶幸嗎?”
墨君嘆了口氣,道:“彼時各為其主,你我立場不同,我從未覺得自己做錯過什麼。當然,你的心中有怨,有恨,亦是一件理所當然的事。”
“你想說的,就只有這些?欺騙,亦是理所當然?”柳芊芊幾近絕望,但她仍試圖做一番最後的掙扎。
而這番掙扎,卻是徒勞無功。
只聽得身後的男子好似語重心長般說道:“天真,向來就是給人玩弄的,爾虞我詐、雲譎波詭,從來便是無情。”
“你,不適合這裡。”
“要殺我,亦是不自量力。”
“我言盡於此,還望大小姐好自為之。”
頸間冰冷的劍鋒褪去,但這番話猶如無數更為刺骨的寒芒深深地刺在柳芊芊的心頭,萬刃穿心。
那時有雨,無聲而下。
而墨君在那時微微仰起頭,輕輕地合上雙眼,似是在感受著些什麼。
爾後,他又開口道:“現在,輪到你與我坦誠相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