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漸漸過去,太陽從天空的正中央,開始漸漸向著一邊偏移,緩緩下落。
張萬生一直緊盯著蘇進的手不放。
他專精的專案是書畫修復以及考古勘探,事實上,現在圜丘壇上真正進行書畫修復的還有一個陳七段。
但從頭到尾,張萬生連眼睛也沒往他那邊瞥一眼,而是完全專注於蘇進身上,好像這裡值得他看的,只有一個蘇進一樣。
突然,張萬生聽見旁邊傳來一聲輕咳,齊九段看了看天色,道:“時間不早了。”
張萬生第一時間沒有回應,過了一會兒才回過神來。他看了看時間,眉頭一皺。
今天奪段剛剛開始時,他們就宣佈過,夜不修復,到下午六點,奪段挑戰雙方的修復就要全部收工,由裁判進行評分,決出勝負雙方。
如果蘇進勝利了,他就將得到在場的最高段位——八段,五位長老將全部被剝奪段位,只能在明年從頭開始。
但要是蘇進輸了,他就要從此被逐出文物修復界,再也不能公開從事這一行業。
當然,同時付出代價的,還有在場的五名九段擔保人。
宋九段、齊九段、嶽九段、許九段,將全部失去自己的段位,下降兩位,成為七段。
張萬生執掌天工印,等同九段段位。除了段位以外,他還要付出天工印的代價,天工印將會到達文物協會的長老們手上,由長老們執掌。
事實上,身為勝負的連帶責任人,九段們同時身為裁判是很不公平的事情。
但是一方面,九段的評判也不是空口白話,必須要說出自己的道理才行。另一方面,到達九段的地位上,他們的聲望本身就是一種資格。如果他們敢於當眾偏頗作弊,到時候失去信譽,可就不止是一個降段可以相比的了……
現在正值下午五點,離奪段結束只有一小時時間。
蘇進的織補工作將要完成,後續的步驟還沒徹底做完。
許八段的琉璃構件已經全部修復完畢,由構件搭建出來的建築物也基本成形——一個琉璃拱手,正在陽光下反射著奪目的光芒。
伍八段的銅車馬將近修復完畢,正在進行最後的組裝。
樊八段的三國大漆案完成程度最高,正在對漆皮進行最後的整復以及保護。
另外何七段以及陳八段,工作也全部將要結束。總地來說,相比之下,蘇進是其中進度最慢的一個。
張萬生環視四周,微微皺眉。
織補的確可以更加無痕地修復帛書,但是相比貼上來說,還是慢了不少。而且,織補過後,蘇進還有一項非常重要的工作要做。
織補上去的帛片全部都是空白的,上面沒有墨跡。正常情況下,修復師要對帛書進行研究,分析上面空白位置裡的內容,然後用同樣質量的墨跡填補進去。
許八段的琉璃構件、樊八段的漆皮圖案,其實都做了這樣的工作。
然而這樣的工作難度實在太大,沒有經過專業的研究,你怎麼知道空白部位寫的是什麼?
許八段的琉璃塔構件經歷了許家22年的工作,更何況它本身就是三批構件中的其中一件,有大量參考圖形。
蘇進這批帛書在正式修復之前,連裡面的內容是什麼都不知道,而且如此大量的漢帛在歷史上還是第一次出現,他有什麼標準,有什麼參考來進行填補?
張萬生眉頭微皺,聽見旁邊嶽八段輕聲道:“這本身就是不可能完成的工作,貿然填補,甚至還有可能破壞帛書。我覺得這部分本來也不應該算進評分的專案裡……”
他說得很有道理,但是張萬生還是斬釘截鐵地道:“不行!該怎麼評分,就應該怎麼評分!”
接著他眉頭一展,道:“而且,我相信小蘇。他可是連我拜師都要拒絕的人,這點小事,怎麼可能難得倒他?”
張萬生這句話的聲音不大不小,旁邊幾個人全部聽得清清楚楚,然後被嚇了一大跳。
張萬生什麼人物?他的資歷、實力、心性,全部都是首屈一指,是真正站在修復師金字塔尖的人物。
這樣一個人,要拜蘇進為師,還被拒絕了?
張萬生不可能說假話,但這件事,也太玄幻了一點吧……
正在此時,蘇進織補完了最後一頁帛書,將它們完整地連線在了一起。
然後,他從旁邊拿起幾個瓶子,略晃了一下,把裡面的液體倒進了幾個小碟子裡。
這些液體有黑色的、有青色的、有赤色的,正是各種不同顏色的墨汁和顏料。
九段們的交談聲頓時中止,安靜了下來。
難道蘇進真的要完成後面那項,把帛書上的空白填充完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