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春荼蘼一聽過兒的轉述就炸毛了。
現在是多麼敏感的時刻啊,案子的真相已經大白,但卻等著最後的宣判。這種時候,一動不如一靜,以“平”字為主,絕對不能生事,也不能給別人任何生事的藉口。畢竟古代的官員判案,不會完全依照律法的條文規定,自由裁量比較大。
德主刑輔,禮法結合,是《大唐律》的重要特徵。就是說,德在法之上。如果判官認為此罪在德行上有輕判或者重判的必要,可以在特定的範圍內加重或者減輕原有刑罰。
就春大山的案子而言,依律是杖刑。但若張糊塗認為張五娘身為寡婦卻誣陷軍府武官,用心不堪、性質惡劣、上升到婦德的高度,因而改判徒刑,哪怕只有一年呢,事情就變數多多。
要知道縣一級的衙門若判處徒刑、流刑,是要往州以上的衙門申請核准的。這個過程要經過好幾位州及縣的官吏之手,誰知道其中哪個環節有人刁難,要用大筆銀子才能順利過關?
民間有云:衙門口,朝南開,有理無錢莫進來。這話不是沒有道理的。古代百姓之所以不願意見官,一是因為教育及文明程度不夠,另一個重要原因就是訴訟成本太高。在縣府與州府之間走一趟,不死也脫層皮,就算清白,遇到貪官汙吏,非得弄得傾家蕩產不可。
她不怕打官司,畢竟事實確鑿,提請州府核准案件也不耽誤春大山被放出來。但她怕過手的人多了會陡升變數。時間一長,這種好說不好聽的事,到底影響自家老爹的前程,還要把她那點家底全耗光了。
另一方面,這個案子令張糊塗分外窩火,還好他現在還糊塗著。可萬一有說客上門,還不管不顧的先把銀子扔出來……相當於提醒了他還有摟錢的機會。
張糊塗為官多年,這點彎彎繞兒還是懂的,意識到名聲沒撈著,但卻能得到不少實惠,他不故意拖沓才怪。若真判了張五娘徒刑,即顯得他官風嚴厲,遇事不姑息,還能在繁雜的訴訟程式之間做不少手腳,他何樂而不為?
這個姓徐的死女人,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春荼蘼一骨碌跳下床,趿著鞋子就往外跑。因為裝病,她的長髮只鬆鬆挽了個髻,斜插一隻白玉簪子。上身是交領海棠紅色家居短襦,下面穿著秋香色紮腳的寬腿褲子,素白著一張小臉,衝出屋門的時候,還差點絆了一跤。
幸好過兒緊跟著她,上前扶住,急道,“小姐要做什麼,吩咐過兒就是了。”
春荼蘼定了定神道,“你快去找老周叔,他應該是認識徐家請的那位公爺,叫他立即、馬上、迅速的給我把人攔回來。然後直接送到鎮上最好的客棧休息,從臨水樓訂飯菜,好好地款待,然後……就說明天我爹會親自上門道謝。對了,小九哥有馬車,眼色又伶俐,叫他跟著。”
過兒應了一聲,抬步就要走。
沒成想小琴在廚房裡給徐氏燉燕窩,把主僕兩個的對話聽個滿耳,聞言就快步跑出來,也來不及進東屋稟報,直著嗓子就嚷嚷,“老太太,太太,不好了!大小姐可不是失心瘋了,要把咱家請的公爺給劫回來,不許去給老爺請人說情呢。”
春荼蘼一愣,隨後大為惱火。可還沒等她說話,老少徐氏就一起奔出東屋。徐氏急惶惶的眼裡包著淚,哆嗦著聲音指責,“荼蘼,你這是幹什麼?你不想救你爹了?”
好嘛,事情還沒弄清楚,一頂大帽子先給她扣在頭上了!
“太太,老太太。”春荼蘼耐著性子,向二人施了一禮道,“昨天我不是說了,我爹的案子已經審明,他是被誣陷的,明天第三堂讀鞫後,他就會回家。這時候再煩請衙門的人,反而不美。若被有心人利用,怕再生事端。”
徐氏一聽,立即沒了主心骨,側過臉看她那孃親。那委委屈屈、驚慌失措、三棍子打不出個屁來的窩囊樣子,看著就讓人心頭冒火。
而老徐氏看到女兒問詢的眼神,皮笑肉不笑的對春荼蘼說,“哎呀,這事你就別管了。你才多點大的年紀,懂得什麼呀。常言道官字兩張口,沒有銀子墊底,他們上嘴唇一碰下嘴唇的話,哪能就信呢。”
照你這麼說,律法就是一紙空文嘍?可就算再黑暗的地方,就算律法確實是擺設,但表面文章也得做。難道公堂上說的話,只當是狗屁?哪個官的臉皮厚到那種程度?何況當今聖上聽說是個英明的,下面的官吏誰敢明目張膽的行惡?
不過心裡這麼想,嘴裡卻不能跟這位眼裡只有銀子的愚昧婦人說,只道,“荼蘼謝謝老太太一片援助之意,但事不可急,不妨等上一等。若明日縣大人真的不能還我爹的清白,再求人請託不遲。”
她放了軟話,退了一步,可老徐氏卻仍然覺得受到冒犯,不耐煩的拔高嗓門道,“讓你別管,你就別管了,小孩子家家的。若春家真有頂事的人,也不會求到我徐家頭上了。”
這話說得很不客氣,其實是親戚之間的事,可老徐氏又把徐家擺在高人一等、甚至恩人的層面上,聽起來真讓人不爽。
過兒忍了半天,終於還是受不得老徐氏那盛氣凌人的樣兒,插嘴道,“是太太硬要去請老太太,我們小姐可沒請。”
老徐氏聞言大怒,眼珠子瞪得銅鈴也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