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塞爾學院,校長辦公室裡,兩位老人隔著一張辦公桌在喝下午茶。
說是下午茶其實並不嚴謹,因為其中那位裝束酷似西部片裡執法官賈利.古伯的老牛仔,他手中的啤酒以及腳下的空酒瓶實在太扎眼。
校長辦公室是一棟並不太起眼的二層建築,被樹叢包圍,從外面看就像一個廢棄的車庫,不過裡面就完全是另一份景象。
屋子整體的結構設計就是個書架,一樓二樓是相通的,中央天井上是一扇巨大的天窗,鑲嵌著磨砂玻璃,四壁除了油畫就是高到頂著天花板的書架,上面擺著各種古籍的拓印本,貼著書架的樓梯和平臺高高低低,方便人仔這個巨大的書架屋裡爬上爬下。
正午的陽光透過天窗,照在一張滿是溝壑的臉上,讓線條更顯得堅硬,那人的面板如同開裂的古樹或者風化的岩石,明明已經很老很老了,可氣勢卻像一頭年輕的獅子。
“嗝”,老牛仔打了一個酒嗝,似乎是覺得陽光有些大,老牛仔那露出一大塊的肚子有些燙,他將身上那件花格子襯衫往下扯了扯,可依然遮不住他的肚皮。
“真不需要我幫你把那些論壇上的帖子給刪一刪嗎?”老牛仔表面上雖然是在表示慰問,卻笑得像個開裂的土豆......
最近校園裡的守夜人論壇實在是太熱鬧了,那些學生不知道跟誰學的那一套,帖子的標題一個比一個精彩。
類似於《震驚,百歲老人居然有了孫女,原因竟是......》、《那些年,追過校長的女孩》、《校長的秘密情史.一》這樣的帖子層出不窮。
內容也是一個比一個勁爆,一張張充滿故事的陳年舊圖,一段段催人淚下的文字,述說著一段又一段不為人知的隱密情史……
總之,結果就是,以前那位萬眾敬仰的校長希爾伯特.讓.昂熱現在變成了一位人生全是花邊新聞的‘好爺爺’。
“不必了。”昂熱說,“要嚐嚐大吉嶺的紅茶嗎?很棒的。”
“不用了,茶那玩意兒喝著沒勁。”老牛仔搖了搖手中的酒瓶,噌的一下從椅子上坐起,動作之迅速,居然給人一種土豆也能很敏捷的感覺,“你不會真有個孫女吧?”
“真的不試試嗎?”昂熱抿了一口茶水,“我喜歡春天的大吉嶺,它帶給人希望和陽光的幻想。”
“昂熱,別裝糊塗了,你比我更清楚這件事對校董會里的某些人意味著什麼,有時候我真的不明白你,明明我們都知道這件事並非如此,可你卻偏偏不管不問。”
“什麼時候你都能對我說不管不問這種話了,好吧,那我問你,你覺得我為什麼會讓執行部去中國呢?”昂熱自問自答,“對,和你想到的一樣,為了防止某些人狗急跳牆。”
“那你知道為什麼那人會讓我領養他的孫女了吧。”昂熱緊接著又丟擲來一個話題。
老牛仔心想真是見了鬼,難不成是可憐你這個孤寡老人,送你個孫女給你養老送終?如果真是那樣,那才是真見了鬼,他的心裡隱隱抓住了什麼,但又沒有頭緒。
“弗拉梅爾,我的老友,很高興你能從那個鐘樓上下來,只為了關心我這個半截身子早已入土的老人的家庭關係,可是我沒有想到,現在的你居然連這些都不明白,還真是歲月不饒人吶。”昂熱似乎是在取笑,也像是在自嘲。
尼古拉斯.弗拉梅爾,卡塞爾學院的副院長,常年住在卡塞爾學院教堂鐘樓的閣樓上,人們又叫他守夜人。
“為了讓你保護他的後輩?不對,你們之間還沒有好到可以託付親人這個份上,那他是為了什麼呢?”弗拉梅爾搖了搖頭,毫無頭緒的他又猛地灌下一口酒。
“有一點你說的很對,他一定是有他的目的,但具體是什麼我們並不清楚,他將孫子孫女送到我的眼前,希望我能保護他們,並且他還認為這能夠幫到我,他覺得我會幫他的孩子去對抗秘黨裡的某些人。”
“他這麼自信?為什麼?”
“不知道,但很快就要知道了。”昂熱得意的笑了起來。
“可秘黨裡的那些人呢?有些人恐怕不會就這樣輕易的放過你吧,要知道,他們有些人早就已經想要彈劾你了。”
“哈哈,這就要佩服我們的老朋友思慮周密了,你以為他為什麼將看起來瘦弱的女孩交給我,不就是為了給我一個勉強還算說得過得去的理由。”昂熱的眼中閃過一絲熾熱,“控制住那個女孩,男孩想做些什麼也得考慮考慮後果,你知道的,為了復仇,我什麼事都願意去做。”
獅子終會死亡,但在死亡來臨之前,有些仇一定要報!
昂熱點燃了一支雪茄,緩緩放到嘴邊,淺淺地吸了一口,煙霧升起,因為沒有出口,他們在陽光下變成了一團,罩在昂熱的臉上。
“那還真是一件悲傷的故事。”
弗拉梅爾心想要不要遞過去一張手帕,畢竟一個一百三十歲的老人好不容易有了一個可以名正言順為他送終的孫女,可最後才知道他必須將這個為他扶棺的孩子交給其他人處理。
這件事情雖然他沒有經歷過,不明白其中感受,但想想,應該不太好。
“所以都說中國人擅長計謀啊,弗拉梅爾,你看過《三國演義》嗎?”昂熱說,“以前我看完這本書之後,一直都很懷疑,竟然還有人能將天時地利還有人心給計算的那樣透徹,可我現在有些懂了,明明也沒有和他接觸多久,可那個傢伙未免也太懂我了,讓我領養他的孫女,究竟是什麼時候算準了我這一點呢。”
他或許會對一個陌生人毫不留情,但對一個從法律關係上來說是自己孫女的女孩,他絕對做不到無動於衷。
弗拉梅爾有些驚訝,聽完昂熱的解釋,他整個人彷彿都昇華了。他雖然說精通中國文化,在二戰期間還曾與陳納德在中國組織過飛虎隊。
那時侯的中國,時局已經那樣艱難,可所有的中國人民都懷著一種“黎明即將到來”的信仰,正是這種信仰的“意志”幫助他們度過了那場戰爭。
所以,在弗拉梅爾的印象裡,中國人最大的特點就是那頑強的生命力,至於現在,關於昂熱現在說的這一切,他簡直是聞所未聞。
沉默良久,這個身材酷似土豆的老牛仔從嘴裡擠出一句:“昂熱,你會是一個好爺爺。”
昂熱哈哈大笑:“你要看看她嗎?我有照片,那是一個好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