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孩子,真真教為娘省心。”見紅藥端端正正坐得筆直,兩眼只盯著戲臺子,動都不帶動一下的,劉氏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有了章蘭心這個前車之鑑,劉氏愈發深刻地體會到,女孩子最要緊還是心胸與品性,至於容貌、脾氣、學識等等,反倒在其次。
便如章蘭心,若她能放開心胸,不去鑽那個牛角尖,她的路不會走到如今這一步。
須知人生在世,最難得“放過”二字。
放過旁人,也放過自己。
箇中滋味,也唯有那徐五郎所說的“難得糊塗”,方可抵得過了。
而換個角度看,難得糊塗,不也是一種“放過”麼?
惜乎章蘭心不懂這個道理,分明握得一手好牌,卻昏招頻出,最終得此收梢,想來亦使人唏噓。
而與她相反的例子,則是紅藥。
方才劉氏分明瞧見,那幾個被紅藥婉拒的侯門貴女,泰半面色不虞,有一個脾氣急的,還瞪了紅藥一眼,顯是覺著這西貝貨的國公府姑娘,有點兒不識抬舉。
可紅藥呢,根本就沒把這當回事,戲照瞧、零嘴兒照吃……嗯,吃得稍稍有點多。
總之,這孩子心是真寬。
“要說呢,便去逛逛也沒什麼,人多就成。”常氏此時說道,因帕子掩了口,聲音也就只座中三人能聽見。
紅藥正吃著紫藤花糕呢,此時聞言,笑得一臉明燦:“大嫂嫂說的是,只是這戲很好看啊,我捨不得走。”
常氏笑眯眯地望她一眼。
你捨不得的是零嘴兒吧。
“來,喝口茶,這點心有點兒幹。”劉氏柔聲說道,將茶盞推去紅藥手邊。
紅藥忙起身接了,復又坐下,笑道:“這茶也好喝,我更捨不得走啦。”
劉氏與常氏聞言,盡皆笑起來。
正說笑間,忽見一個穿寶藍袍子的太監走了過來,躬腰道:“太后娘娘請顧姑娘前頭說話去。”
座中三人定睛看去,認出來人乃是仁壽宮新提上來的大管事,名叫趙宸恩。
數日前,他曾來過國公府,宣讀了太后娘娘的懿旨,紅藥這才有倖進宮領宴。
一見是他,劉氏等人盡皆離了座,劉氏當先笑著招呼:“趙公公,咱們又見面了。”
這趙宸恩乃是遼北農人出身,生得濃眉大眼地,相貌十分淳樸,此時聞言,他習慣性地抓抓頭,忽又覺出失儀,忙咳嗽一聲,攏袖道:“俺……咱家瞧著夫人的氣色是越發地好了。”
這話他說得頗為生疏,顯是還未習慣宮裡那套作派,所幸也沒人會挑他的眼。
劉氏笑而不語,旁邊的江媽媽已然悄無聲息地上前,將個紅封遞了過去。
趙宸恩笑得見牙不見眼,伸手接了,口中迸出耳語般的話語:“是三殿下想見顧姑娘。”
聰明人。
座中三人同時生出如上的念頭。
甭管客套話熟練與否,聽話聽音這一節,趙宸恩算是修煉到家了。
別過劉氏並常氏,紅藥跟在趙宸恩身後,去到太后娘娘寶座跟前。
果然,太后娘娘只略問了她兩句,便招手喚來三公主,笑道:“好啦,這人呢,皇祖母已經給你叫來了,那鞦韆架也都弄好了,現下總該叫皇祖母好生瞧個戲了罷?”
三公主羞得臉通紅,小手來回捏著衣角,聲若蚊蚋地道:“那……那歡歡就出去了喔。”
“去吧,可把我們歡歡憋壞了呢。”李太后搖頭笑道,又轉向紅藥叮囑:“好生陪著三殿下,這孩子可唸叨你好幾天了。”
“皇祖母——”三公主扭著身子不依,偏又害羞得不行,小腦袋都快埋到胸口了。
太后娘娘憐愛地撫了撫她的發頂,柔聲道:“好,好,我不說了,歡歡去玩兒罷。”
三公主糯聲應是,邁步走到紅藥身前,仰起頭,也不說話,大大的眼睛裡卻溢滿了歡喜。
紅藥也微笑起來。
這些日子,她也常念著這曾經的小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