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慧娘姑娘也就罷了,一瞧就是個痴兒。
倒是顧典事,她今年應該還沒滿十五歲呢吧,此刻竟在個大姑娘面前自稱“姨姨”,還一臉地理所當然。
好些人直在那揉眼睛。
錯眼瞧著,這顧典事倒生像個七、八十的老太婆,那一本正經的模樣,像,太像了。
紅藥自不知旁人所思,先命人去周遭守著,莫要叫人闖進來衝撞了慧娘,又喚來幾個宮女,圍成兩圈兒,將慧娘遮在其中,紅藥親自替她拭淨水漬,換了身乾爽的衣裙。
慧娘果然很聽話,整個過程中一動不動地站著,待換好衣裳,紅藥又叫來個手巧的宮女幫她梳頭,再命人下水找帕子。
當然,這些差事絕非白當的,人人都有賞,入水者加倍,方才救人的,以及過會尋到帕子者,再加一倍。
重賞之下,眾人自是個個踴躍,湖畔“噗嗵、噗嗵”下餃子似地一陣水響,凡會水的都跳進湖裡碰運氣去了。
也是紅藥運道好,竟真有個宮人在淤泥裡摸到了慧孃的帕子,踩著水高舉著遊了過來。
慧娘高興得不得了,又是拍手又是叫好,待那宮人游上了岸,她伸手抓過帕子就要往懷裡揣。
紅藥忙拉住她的手,細聲勸道:“哎呀,這帕子還潮著呢,放在身上會生病的,慧娘聽姨姨的話,咱們找個地方先把帕子曬乾了,好不好?”
不鬧脾氣的時候,慧娘倒也能聽得進勸,歪著頭想了想,便彎了眼睛笑:“姨姨幫慧娘曬,慧娘在旁邊看。”
說著著,“啪”地一聲,反手便將溼帕子拍在了紅藥身上。
紅藥被她嚇了一跳,手忙腳亂地接了,慧娘便又握著嘴“咔咔”地樂,眼睛彎彎、雙髻晃著,模樣倒也挺可人。
紅藥又不好與她置氣,只得搖頭:“真是個小孩子,整天也不知道笑個什麼勁兒。”
話雖如此,到底撐不住,也跟著笑了起來。
慧娘見狀,越發笑得開心,扎著兩手圍著紅藥不停地轉圈兒跑,口中“哦——哦——”地叫著,真跟個孩子一樣。
紅藥笑著拉過她,尋了塊平整些的石頭,拿溼布擦淨,再將帕子展開鋪平,四角壓上乾淨的小石塊兒,方柔聲道:“就這樣,先曬一曬,等曬乾了,慧娘再裝在身上。”
慧娘“嗯”了一聲,蹲在石頭邊兒,兩手撐著下巴,鼓著嘴衝著帕子“呼呼”吹氣,吹完了便道:“慧娘多吹吹,吹吹就幹了。”
見她一派天真,紅藥倒真起了幾分憐惜,且也不敢當真丟下她,在在旁陪著她說話。
便在此時,一個小宮人忽地跑來稟報:“顧典事,外頭來了一個媽媽、一個小丫頭,都穿著國公府下人的衣裳,說是慧姑娘屋裡的人。”
“國公府的下人?”紅藥站起身來,心下微凜。
慧娘竟是國公府的親戚麼?
若果真如此,那今日之事就真不是小事了。
畢竟,誰也不知她方才是如何落的水,以她的心智,即便被人算計了,她也不會明白的。
“快請她們過來。”紅藥吩咐了一聲,拍了拍裙子上的灰,回身想要叫上慧娘,卻見她猶自聚精會神地鼓著嘴給帕子吹氣兒,一時卻也不忍擾她,想了想,還是獨個迎了過去。
不消多時,那小宮女便領著一個媽媽並一個丫鬟走了進來。
紅藥凝目看去,見那兩個人果然穿著國公府下人的服色,手裡滿滿當當地抱著好些東西,全都是紙鳶、風車、花繩、彈珠之類的小兒玩物,因東西很是不少,二人走路都有些吃力。
“喲,姑娘這是……這是怎麼了?”一俟踏出柳林,那媽媽一眼便瞧見了慧娘,立時驚呼了一聲,卻並不敢往前湊,只拿眼睛去瞧紅藥。
紅藥也正打量著她們。
國公府下人的衣裳,她記得很清楚,這位媽媽最多是個三等,那丫鬟撐死了也不過二等。
“你們是慧姑娘屋裡的?”紅藥問道,視線在二人身上掃了個來回。
二人俱皆神情一肅。
這微冷的語氣,淡漠的神色,輔以一堆宮人侍立在旁,一望便知,這位姑姑很不一般。
那媽媽身子縮了縮,不敢說話,倒是那小丫鬟還算有幾分眼色,視線掃過紅藥身上的腰牌,上前屈身道:
“典事姑姑有禮。我們都是服侍慧姑娘的,姑姑若不信,問姑娘一聲兒就成了,我們沒騙您。”
卻是一口道出了紅藥的女官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