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重紗羅,隔開了外間的燦爛天光,幸得壁上懸著水晶罩,內裡燒著牛油燭,光線卻也不暗。
一個丫鬟打扮的少女立在牆角處,見了紅藥,略微愣了一下,旋即上前屈膝行禮。
紅藥沒說話,只衝她笑了笑,打了個手勢。
那丫鬟點頭表示明白,轉身將她領去一面小屏風後,那裡備著一整套衣裙,與那丫鬟的款式相同。
“都在這裡了,姑姑請便。”那丫鬟很輕地說道,躬身退去了外頭。
紅藥手腳十分利落,很快便將衣物換好,發上釵簪也全都卸下,因梳的髮式本就是最普通的雙平髻,倒也無須重新的挽發了。
一時收拾妥當,紅藥轉出屏風,指著搭在其上的宮裝低聲吩咐了那丫鬟幾句。
接下來,這丫鬟將代替她留在淨房,而紅藥則去見徐玠。因那丫鬟與她身量相仿,眉眼也有幾分相似,換上紅藥的衣裙,加之燭光到底沒那麼亮,卻也能瞞上一時。
那丫鬟細心記下紅藥所言,便將她帶去恭桶後方,彎腰俯向牆角。
那裡早就被徐玠做出一道暗門,位置極為隱蔽,她拉住銅環向上一提,便露出半人高的門洞。
“快出去吧。”她以口型向紅藥說道。
紅藥再向她點了點頭,便提起裙襬鑽了出去。
門外便是淨房隔牆的院落,一個總角小廝躲在山石子後頭,正向著此處張望,一見紅藥,那小胳膊招得都快閃出虛影來了,小聲而急切地道:“快點,快點跟我走。”
紅藥疾步上前,也不辨方向,兩眼只盯著那小廝的白底小皂靴,亦步亦趨地隨行,同時心下亦生出幾分佩服。
徐玠回來也不過兩年,這王府裡就有不少人被他買通了,居然就這樣大搖大擺地把她這個姑姑給弄了出來。而再回思朱氏此前拙劣的手段,這母子倆誰輸誰贏,顯而易見。
胡思亂想間,那小廝引著她避開人多處,擇小徑穿過了好幾重院落,約小半盞茶後,二人便來到一處雅軒。
“請您等小的一會。”小廝在此稍停,匆匆招呼一聲,便飛跑進了雅軒,很快便又跑了出來,手裡拿著一隻茶托,託上是一隻帶蓋的瓷盞。
“等會兒可能會遇著人,你空著手不行,拿著這個。”他將茶托予了紅藥,氣喘吁吁地說道,小臉上一派嚴肅。
紅藥忙接過,頷首道:“我明白。”
她既然扮作王府丫鬟,自是要儘量扮演好這個角色,徐玠安排得倒也周全,連差事都替她想好了。
那小廝向紅藥彎了彎眼睛,乾淨清秀的模樣,倒也頗為討喜。
二人再向前行,而餘下的路,果然如這小廝所說,卻是碰到了幾撥王府的僕役,所幸那小廝機靈,紅藥這些年也算曆練出來了,都是有驚無險地糊弄了過去,再穿兩條夾道,終於到達了約定的水榭。
徐玠早已等候多時了,此際正立在樓上窗邊向外瞧,紅藥甫一現身,他立時揚聲道:“快上來,爺正想喝茶呢,這茶爐子太慢了。”
那小廝忙高聲應是,又輕輕一扯紅藥的衣袖。
紅藥低眉順眼地說了句“奴婢這就來”,便捧著茶盅,邁著細碎而又輕巧的步伐,以標準的丫鬟的姿態,跨進了水榭。
這水榭共計三,前兩層皆未沒瞧見人,不過紅藥相信徐玠一定佈置了人手,那小廝亦守在了水榭大門處,顯是明著把風的。
到得此處,紅藥方才還有些慌亂的心跳,終是歸於平靜,彷彿一塊大石落地,小心地託著茶,沿木梯來到了三樓。
“委屈你了,我急著要見你,累你跑了好些路。”才至樓梯口,徐玠溫潤的語聲便和著窗外湖風,撲入紅藥耳畔。
語聲未落,“豁啷”一聲,他已將靠著花園的最後兩扇窗闔攏,復又笑道:“這地方不怕人偷聽,樓下都是我的人,有明有暗,你放心便是。”
紅藥早便放下心來,順手便將茶盞遞了過去,輕聲道:“我也挺著急見你的,你這一去就有半年,宮裡也不太平,出了好些事兒呢。”
語畢,心底深處忽地就浮起了一絲絲的委屈,她也未多想,隨情緒發散出來,埋怨地道:
“你不說是上元節就回來的麼?這倒好,春天都快過去了你才回京,那話本子就算一天一更,你欠我至少也有百章了吧。”
吃的都沒算,光是話本子,紅藥就覺得自個兒虧大了。
說著話,她便將茶托擱在了雲芝紋四足高几上,“篤”地一響,很襯她此刻的心境。
徐玠愧然地笑了笑,反手便將茶盞推了過去,語氣有幾分討好:
“你喝罷,我不渴。這茶本就是替你準備的,今年新出的雲霧茶,很好喝的,整個大齊攏共也沒兩三斤,等會兒我叫人再給你包些。還有新出的櫻桃味兒的牙粉,我也給你備下了,到時候一併帶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