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忍不住多瞧了兩眼。
紅藥便瞪他。
瞅啥瞅啊?
雖然不曾宣之於口,然這麼個意思,徐玠還是領會到了。
自然,他絕不可能回以“瞅你咋地”。
訕訕地收回視線,細思片刻,他到底沒捨得點破紅藥語中的漏洞,只得換個角度去說服她:“他們應該不會留人在旁的。”
紅藥的眼睛越發張得大了些,內中盛滿了不解:“這卻是為何?”
既是要把人害死,那就必定要親眼看著人嚥了氣才安心,哪有做下套兒便跑的道理?
“因為要撇清。”徐玠很快便答道,神情篤定:“你想想,吳承芳深得陛下寵愛,他若是死了,陛下定然是要問因由的,他臨死前見過誰、去過哪裡等等,都要有個說法。而若陳長生等人曾在吳承芳死前或死後出入玉帶河畔,萬一被人撞見了,那豈不是往自己身上扣屎盆子、擺明了告訴人家‘我有嫌疑’麼?”
他振了振衣袖,面上現出一抹譏嘲:“我以為,他們不僅不會留人,甚至還會格外地躲遠些。比如陳長生,他很可能會找個人最多的地方消磨上一整日,以昭告天下:吳承芳出事與我無關,至於孫紅菱麼……”
徐玠意味深長地勾了勾唇:“我敢保證,她那天一定會推掉所有往玉帶河跑的差事,說不得還要裝個病、告個假什麼的,足不出戶,先把自個兒給摘出來。”
他不緊不慢地說著,紅藥原先尚還有些不虞,然此際聽他辨析其間因由,漸漸便聽得入了迷,不由想起了話本子裡寫過的“破案”情節。
在那本《嫡女宅鬥私人手札》裡,就曾有幾個女主智破奇案的小故事,十分之引人入勝,而徐玠眼下這些話,讓紅藥有種瞧話本的感覺。
此時她已然隱約記起,前世時,紅菱確實在淹死人前後那幾日“病”了,足不出戶,正合上了徐玠這番推測。
如此一想,紅藥甚而覺著,徐玠的分析,遠比話本子裡的故事精彩。
她兩眼亮晶晶地看著少年,那些許不虞早被丟去了爪哇國,此時便順著他的思路提出了疑問:“若是不留人在旁看著,萬一吳承芳沒落水,又或者落水了卻沒死,那豈不是白算計了麼?”
“所以,這一局必定會被他們做死,吳承芳只要去了玉帶河,便斷無生還之機。”徐玠平靜地說道。
紅藥沒說話,只以眼神問出了“為啥”二字。
徐玠一笑,從容替她解惑:“你且細想,此局既然是專為吳承芳所設的必死之局,則首先便會投其所好,安排一個引其入局的引子。”
他的面上又現出譏嘲來,繼續說道:“雖則我並不知那引子是什麼,不過可以想象,那一定是個特別之物,足以讓吳承芳甘願落入局中。而這個引子所指之處,則必定是一個陷阱或機關,吳承芳一旦涉足,便必死無疑。”
停了一息,他面上的笑容漸漸轉寒:“若我所料不錯,那引子所在之處,應該便是陷阱或機關所在之處。”
此前他還曾推測過,或會有人推吳承芳落水,如今看來,這推測並不成立。
唯一的可能,便是讓他“不慎”落水,將此事弄成一樁“意外”。
“原來如此。”紅藥點了點頭,顯是被徐玠說服了。
不過,她很快便又生出新的疑惑:“既這麼著,那我們何不提前告訴吳承芳,讓他乾脆就別去玉帶河不就好了麼?”
這才是真正一勞永逸的法子。
至少紅藥是如此認為的。
“不好。”徐玠一開口,便斷然否定了她的說法。
他轉眸凝視著紅藥,神情是前所未有地凝重:“首先,就算你提醒了,對方也未必會信,說不得還會打草驚蛇,引來陳長生的懷疑;而最要緊的是,紅藥,你絕對不能亮在明處。”
這一刻,他清幽的眸光中仿似藏著些什麼,讓人難以看清。
只是,那眸光也在紅藥身上停了一息,須臾便流向了旁處:“我方才就想提醒你來著,救人的時候,你一定要做些偽裝,別叫吳承芳瞧見你的臉。”
“這倒也是。”紅藥點了點頭,心下生出一絲後怕。
她倒還不曾想到此處,如今被徐玠提醒,方覺自己若是露了行跡,則無異於暴露在陳長生等人眼皮子底下,往後必會遺患無窮。
一念及此,她已是滿握潮汗,北風拂來,直是透骨冰寒。
她可真是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幸得徐玠心細,凡事總會替她周全
此時,便聞徐玠又道:“不過,你之前的提議也對。宮裡不許喧譁,你若大聲呼救,被人聽出聲音來,亦非好事。”
紅藥此時已然完全轉過來了,忙點頭:“是啊,之所以我說不成,這個因由居於首位,旁的倒還在其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