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熹二年三月,劉虞向朝廷表玄德剿匪之前功,以及說破遼東郡之大功。得聖旨,封玄德為青州平原郡太守。此官職級別與州都尉持平,可這平原郡是富郡,百姓安樂,糧草極多。實為美差。劉備動身離開幽州,離別前兄弟三人與龐統、呂布小聚,酒過三巡,兩人親自送出城外,戀戀不捨。若不是身為一方州官,龐統真想跟了這宅心仁厚的劉備。
五月夏,呂布在外巡視,龐統在自家院內乘涼,有人來報,說親戚到訪。龐統心想為否是那個叔叔,便迎出門外。只見一人並非叔叔龐文。此人身穿黑袍,童顏朱唇,手挽雙髯,笑道:“龐主簿,可否借你府邸避暑?”
龐統見此人樣貌不凡,便接進了內屋,分主次而坐,命人上了茶水、水果。來者飲水一杯,笑道:“我姓龐,名德公,字山民,乃荊州襄陽人。是你父親的表叔,一直遊歷于山野之間,不逐名利。前年在襄陽碰到龐文才知道了噩耗,實在可惜。我曾去九原縣黃老夫子那裡找過你,未料你東走西走便尋不得蹤跡。還好你有一番名氣,我遇到幽州的朋友後才知道了你在此當主簿。他日去找黃維就是想帶你一起遊歷人間,把我所學傳於你。但你已非平民,我也就打消念頭了。今日就來討杯水喝。”
龐統聞言一驚。龐德公確實是龐統的親戚,不過史書上卻說是比龐統年長十歲的叔叔。可實際而言,光歲數上就相差二十多歲,輩份上就別提了。
此人學識淵博,曾拒做官,與荊州名士相交頗深。
他忙道:“原來是表爺爺,異鄉見家人,何等親切。”
兩人便就州事、大局相談一番。龐德公對龐統的遠見十分讚賞。但龐統的內心中卻有些問題要問。他起身將從人全部支開,坐下後對著龐德公低聲道:“我看錶爺爺世外高人的打扮,且雲遊四海,剝削光是,想問點事情。”
“自家人,有什麼不好問的。”
“表爺爺道袍在身,不知是哪個門派的人?”
龐德公輕笑道:“我還以為什麼事情。我是正宗的道教徒,可非那些歪門邪道的。”
龐統眼睛生光,追問道:“道教似乎很大?”
“那是,遍佈各地都有我等道教眾,大小道觀三百多。不過我道教收徒嚴格,並非泛泛之流可以入教的。能夠有所成者少之甚少。大成之人都是不拘於道觀之內,而是雲遊在外的。”
龐統聽得連連點頭,可是最重要的問題還卡在喉嚨中。剛要問時,隨著一股芳香,侍女端著一盆色澤白皙的糕點進來了。木盤放在了兩人之間的食案上。龐統先請龐德公取食。龐德公吃過糕點後,看著龐統慢慢地吃糕點,另一手託著下巴的樣子,沉聲道:“我看士元心事重重。”
龐統聽後差點噎住,忙把吃了一半的白糕放下,喝了口茶水。他深吸了口氣,努力平復心情。他不知是否該問那些問題,也怕反而引來不必要的麻煩。可是這龐德公史上有德之人,該是沒有問題的。他把聲音壓得很低,問道:“表爺爺知道赤蓮教嗎?”
聽了問題後連龐德公都吃驚地咧開了嘴。他打量了龐統,反問道:“士元怎會知道這種邪教的事情?”他對自己的親人表現出了異乎尋常的謹慎。這讓龐統反而鬆了口氣,他知道自己問對了人。
“曾有個不肯透露姓名的道人和我說的。”
“哦。”
龐德公只是給了簡簡單單的一個字。龐統盯著他不放。而他卻是思索了一會,才開了口:“士元千萬別和這個教派扯上關係,這是個邪惡的東西,所作所為都是為了自己的利益,而且各個都不想讓世間有太平。他們的教義與別不同,教徒的思想更是光怪陸離。”
怎麼也是說得雲裡霧裡的,我當然知道這是個邪惡的教派,他們到底什麼教義啊?龐統急了,言簡意賅地追問道:“他們想幹什麼?”
龐德公身體朝他前傾,龐統也是靠了過去。
“如果天下順其自然的大亂和我們無關,但如果是任何一方教派的干涉,那我們就要進行打擊。道教教義簡言之是‘平衡’,無論天下大亂或平和數百年,都是人的行為所造成的。道教尊重這種因果迴圈。赤蓮教教義是‘唯我獨尊’,想把自己的思想強加到其他教派身上,甚至控制國家,把自己的思想變成所有人的思想。道教是正統大教,赤蓮教是最大的歪門邪教。兩方的對抗一直在暗處進行,很少於明處作戰。近幾百年最大的一次鬥爭,是道教支援的劉邦和赤蓮教支援的項羽間展開的。劉邦取得政權後,獨尊道教,赤蓮教退到了幕後,不敢正面與有漢朝支撐的道教抗衡。但是他們一直在尋找機會,只要一有可乘之機,這個根基深厚的教派就有能力引發天下大亂。”
龐統屏息凝神的睜大了眼睛,他的耳膜被這些強有力的句子刺激的一顫一顫的。他皺眉道:“莫非漢室之亂與赤蓮教有關?”
龐德公點了點頭道:“十常侍之首,張讓就是赤蓮教的人,這一點已經被確定了。道教和他們的抗衡一直沒有間斷過。張角、張寶、張梁三兄弟都是赤蓮教的人,張角屬於赤蓮教中最上層的人物之一。”
龐統吃驚地咧開了嘴:“滲透漢室內部,掀起民眾起義,這赤蓮教還真是無所不用其極。劉姓天下果真是要完蛋了。”
“我們已經無能為力了,接下去的局勢只有力爭。這是一種思想的爭鬥,浮於兩個教派最上層建築的爭鬥。基本中下層次的教徒發揮不了什麼力量。每一次的局勢震動或多或少有幕後的巨手在操縱著。我們和赤蓮教有本質的區別,赤蓮教可以縱容師徒直接參加諸侯或爭鬥政變。若道教的門徒成為了將軍或是任何職務,都會被視作與門派劃清了界限,不再是教派中人。因為,我們認定有了自我慾念的人是不能把持自我的,無法剝離本身的利益而維持‘平衡’這一要義。”
龐統淡然道:“直接參與了利益的爭鬥,本身就已經放棄了平衡。”
龐德公起身,龐統似從夢中驚醒,猛然道:“表爺爺這就要走了?”他心中還有諸多疑惑,包括什麼天變星、星墜光之類的事情,他都還是無法理解。救他的是否道教的人?道教是否知道他的事情?這一切都如同濃霧般籠罩在他的心頭。但龐德公不願久留,龐統心知留人不住,只好順其自然。
龐德公離去時把一本書卷給了龐統,道:“此卷你好好保管,今後定有人來取。曾有善觀天象之人道‘荊州上空多次智星下墜,此地必將多賢士’。你雖年輕,但同輩之人中不乏智者,我都有所見過。士元,需戒驕戒躁,切記,切記。”
龐統聞其言,銘記於心。雖其遍觀古書,可很多記載不全,有些更是亂寫。光憑記憶中的那些記載是不行的,必須多聽多問。回府後,他開啟書卷一看,竟然是白紙,一個字都沒有,心中不解。但龐德公非泛泛之輩,此事定有奇妙之處。他便將此書卷收好,放到箱子內,推進了床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