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郡位於宣城南面四十里處,安營紮寨在一處丘陵之上,地勢恰好向北能遙望都城,而向西能守住入京的要道,戰略位置極佳,而屯軍於此的平安軍是太子的屬軍,足可見梁帝對太子的信任。按照駿馬的腳程,區區四十里的距離根本不用幾個時辰,而此時的陵王同前一天領旨出城時的風風火火相比顯然閒適了不少。已經快半天了,陵王的二十人查案小隊竟然才堪堪到達平安軍營外。
在收到守兵的稟報之後,平安軍指揮使周訓良大步如風地走出營帳,距離陵王一人之外,單膝跪地行禮“末將參見陵王殿下!”
陵王笑眯眯地下馬,走上前去扶起周訓良,打量了這個身穿鎧甲,已經年過不惑卻足足高出自己一個頭的平安軍指揮使一番,然後溫言說道:“周指揮使不必行如此大禮,本王此次是前來是為了查案”,說完,陵王特意將眼神留在周訓良的臉上良久。其實,陵王所料不差,周訓良的確是已經得到了訊息,而他僅僅比陵王到來早了一個時辰得到訊息而已,若不是陵王在途中故意拖延,此時只怕他還沒有收到太子的秘信。不過此刻周訓良依舊裝出一副驚訝的模樣問道:“末將不明白殿下所言何意!”
陵王早料到周訓良定然會有如此反應,因而他拉住周訓良的手“周指揮使,我們營帳內詳談。”
進得營帳,陵王婉言拒絕了上座的請求,而是選擇了偏座坐下,開門見山得將發生在宣城的命案說了一遍,然後靜靜地觀察著周訓良的反應。
“能否讓末將見一見那軍銜牌?”
“那是自然。”
陵王對手下人點了點頭,立刻有人將兩塊軍銜牌遞給了周訓良。拿起那兩塊軍銜牌,半手掌大小、略帶斑駁的質感,鮮明地刻著“平安軍”三個凸字。“李晌、董必?”周訓良雖然提早接到了太子的通知,可是因為時間倉促,並沒有瞭解到整個事件的具體內情,此刻看到自己軍中的軍銜牌還是忍不住心悸。
“看來周指揮使認出了自己手下人了?”陵王輕輕抿了一口茶水,軍中的茶水和自己府邸的相差甚遠,不過他渾不在意,真正在意的是周訓良的反應。“其一,他們二人作為平安軍校尉,軍職也不算大也不算小,他倆擅自離開軍隊,周指揮使竟然不知?其二,年節期間任何軍隊無旨不得入京,他倆作為軍人,如此僭越的行為,周指揮使該如何解釋?”兩個問題,個個都如針,扎入周訓良心中。
周訓良突然離開座位半跪道:“回稟殿下,此事末將確實有失職之處,然,末將絕對不知事情原委,還望殿下明察,若末將有任何隱瞞,願自刎以謝罪!”說這話的時候,周訓良的額頭已經開始滲出密密一層汗了。
陵王換上一張笑臉“周指揮使言重了,本王也是奉命調查,此番前來自然是希望周指揮使能配合本王查案。本王還是相信周指揮使與這件命案並無牽連.......然而,此二人確是平安軍中校尉無疑,周指揮使這失職之罪只怕是逃不開了。不過,話又說回來,這失職之罪能輕能重,是輕還是重,這就全看周指揮使自己了。”
周訓良嘴角微微抽動,眼珠轉了幾圈“殿下說的是,末將自當全力配合殿下!此二人是我軍中無疑,他們此時本該正在罰禁閉,完全沒想到他們竟然會出現在京城!”
“哦?禁閉?怎麼回事?”
“事情是發生在四天前,那日因為隔天就是年節了,軍中也有相應的典禮,那日中午在軍中舉辦了斗酒會,沒想到兩人卻因為喝多了,反而鬥起嘴來,到後來竟然拔刀相向,末將因而罰他倆關入禁閉,可直到此時也沒有人來報禁閉室有問題啊?”
“年節前四天,這麼巧?周指揮使,我們得去禁閉室看看了!”
當週訓良帶著陵王來到位於軍隊後方的罰場時,正好是晚膳的時間,只見有兵士提著食籃走向位於罰場中間的禁閉室,那是幾間被厚重的鐵門鎖住的房間,只有在鐵門的最下方有一個投遞伙食的進口,可想而知裡面定然是黑漆漆一片的。當兵士將食盒放在鐵門下方的投食口時,可以明顯看到有一隻手伸出來抓住食盒並拖進了屋內。
“開門!”周訓良一聲大吼之後,兩扇鐵門被緩緩開啟了。裡面分別有一個人,當他倆轉過頭後,除了陵王之外所有人都怔住了,因為這是兩張陌生的面孔,根本不是李晌和董必!看到周訓良出現在眼前,兩人立馬知道自己被識破了,慌張得跪下來,發著抖求道“指揮使,我們......我們也是被迫的.......還請指揮使放我們一馬啊!”
周訓良臉都有些扭曲了,發狠地問道:“你們究竟是什麼人!”
“我們.....是第四伍的.......”
“究竟是怎麼回事,快說!”
“是是是,是李校尉要我們這麼做的!”
“是啊,還有董校尉,他們威脅我倆,說要是不配合就.....就......”
“就什麼!給我說清楚!”
“就將我倆私藏軍餉的事兒告訴指揮使,指揮使,我們的確是私藏了銀兩,可是也就藏了十兩銀子啊,真的沒有別的了!”
“我不是問你們這個,我是問你們究竟是怎麼偷樑換柱的!”
“我們不知情啊,就是年節前一天,李校尉和董校尉要我倆到時替換他倆關禁閉,一開始我們還不懂,後來在斗酒會上就看到他倆大打出手了,然後他倆就被指揮使您關了起來!”一個說完,另一個接著說:“就在當晚,我倆就進來和兩位校尉做了替換,他們走之前說讓我們假裝三天,三天後他們回來換回我們,這樣就把我倆私藏軍餉的事兒保密下去,不再提起,其他的事兒我們真是什麼都不知道啊!”
“本王已經基本明白了,看來這兩位校尉是早就密謀好了,在斗酒會上假裝動手,目的是為了關進禁閉室,然後威脅這兩個兵士作為替身,自己跑到了京城,接著就被殺了。這前面的事兒我是明白了,周指揮使!”
周訓良朝著陵王點了點頭,對手下人說道:“將此二人收押等候發落!”
“是!”幾個彪形大漢將兩個抖成篩子的兵士拖了下去。
“是末將疏忽,末將願承擔責罰!”周訓良向陵王請罪。
“哎,周指揮使,現在說責罰還為時太早了,本王還需要周指揮使將功折罪呢!”
低著頭的周訓良的眼神中閃過一絲異樣,畢竟從軍多年,喜怒不形於色的功夫還是到家的,表面上沒有任何表情變化依舊是一副知錯悔改的的模樣,可心底裡卻極快地分析著策略:即便是自己失職讓兩名校尉在年節期間進入京城,可這件事怎麼算起來也不能是多大的過錯,對他這個指揮使來說頂多也就是罰奉而已,但陵王這一句“將功折罪”明顯是將自己的失職上升到罪責的高度了。
“陵王殿下奉旨查案,且受害者就是我軍中人,周訓良自當全力配合陵王殿下!”
“好啦,周指揮使有心就可了,不必如此的。”陵王雙手扶住周訓良行著軍禮的胳膊“眼下還希望周指揮使能將此二人的所有戶籍、軍籍冊讓本王看看。”
“是,殿下先行回營帳,末將立即讓人取來!”
在周訓良的營帳內,陵王帶來的手下人在逐頁逐頁的檢視軍籍冊。梁國的軍籍冊都會將每一個兵士的戶籍、從軍歷史、軍銜情況進行詳細記載,檢視軍籍冊就能比較準確地掌握一個兵士的來龍去脈。陵王端坐在側位,一邊喝著茶,一邊觀察者周訓良的表情。
“回稟殿下,找到了!”
“拿過來!”
陵王將其中一本軍籍冊端在手上翻閱,發現李晌和董必除了是平州人氏,竟然還是來自同一個臥龍郡,兩人都是年過不惑,二人十年前曾是玄甲軍中校尉,卻在三年前調動來到了平安軍,在軍中十三年時間軍功平平,因而至此也僅僅是個校尉而已。陵王看過軍籍冊,眯著眼問道:“周指揮使,從這軍籍冊上來看,此二人既然之前一直都是在玄甲軍中效力,為何突然就來了你麾下?”
周訓良回答道:“三年前皇上特賜太子親屬軍,因而成立了平安軍,末將奉命組織軍隊,一面招兵源,一面向幾大軍團調動校尉及以上軍職的將官,他二人正是那時被招至平安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