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矇矇亮,鄭炎迷迷糊糊睡醒,發覺旁邊已經沒有了少女的影子,愣神片刻想了想有些擔心,肯定是探查五雷門和仙都門的行蹤去了,昨晚到最後睏倦的厲害,隱約聽她說這次來接自己是由六叔帶隊,想到六叔鄭炎是既放心又擔心,唉,不管了,按原計劃今天一定要穿過汴北城。
值夜班的驛差趴在櫃檯上正睡得香,星霜走的時候不知道把馬匹租借記錄改過來沒有,鄭炎輕聲叫醒驛差,在驛差迷糊的時候拿到了馬牌,順嘴一問廚房還沒開伙,看來只得餓著肚子走了,誰知道這裡都住著什麼人,早走早好。
鄭炎想著一路走來亂七八糟的事,總覺得有些不對,按祭酒老頭的意思自己的體質也就那麼回事,五雷門不該為了上面派下來的一個執事的意志就得罪朝廷,那個鄧楠再沒腦子也應該知道人間朝廷最大的道理,仙都門的事是從鄭同葉青城那裡聽來的,這兩個傢伙一直想著將來修行有成去搶幾個俊俏仙子做侍女,為什麼是搶?因為都說現在的仙都門高潔孤傲,很少牽扯俗世。
這兩個門派都是有家有口有產業的門派,沒道理冒著死罪綁架一個皇子!既然現在都出現了,說明肯定有別的內容在裡面,祭酒老頭沒說全,大爺爺提到一個交易,難道和這個交易有關?大爺爺也說和自己沒多大關係,愁人,果然腦子不夠用,那就不想了。
剛才想著事沒注意,出了門準備上路才發現周遭大霧瀰漫,七八尺的距離就看不見東西了,鄭炎有些無奈,看來今天走不出汴北城的地界了,這種大霧沒有半天很難散去,不過路還得走,上馬後夾了夾馬腹,馬似乎有些猶豫,甩了甩脖子動了起來,在鄭炎的催促下用起了小碎步,速度倒也不慢,方便及時停下來。
陸雲濤名字取的很不俗氣,實際上家裡也只有他自己識幾個大字,父親是礦工,母親在家種地,汴北城地界都是軍籍,世代都是玄武軍的人,崇尚武力和家國,對讀書都不太待見,村子裡有軍府設定的學堂,大多數孩子七八歲去讀一兩年蒙學能下地幹活就退學了,陸雲濤讀到十二歲,不是因為他好學,是因為調皮搗蛋沒人能管,也只有學堂的葉先生說話才勉強聽些。
這裡的人尚武,但不代表不尊重讀書人,讀書人終究是有著很高的地位,取名字讀寫信什麼的也都得勞煩學堂先生,村子裡的年輕人孩子們包括陸雲濤的名字就都是葉先生取得。當時葉先生看孩子哭聲嘹亮就取了“雲濤”這個名字,希望他將來能走出父輩世代勞作的礦坑登臨雲霄。
名字這個東西確實需要講究,陸雲濤差不多就是受了自己名字影響,總想著有一天要修出絕世神通遨遊天地。
隨著姐姐嫁給鄰村的青梅竹馬,兩個弟弟能幫母親下地幹活,小妹妹能打醬油,十六歲那年陸雲濤留下一封歪歪扭扭的信離家出走了,說要去拜師學藝,安頓下來就給家裡寄信,讓大家不要擔心,一大家子人上有老下有小,全靠夫妻倆撐著沒時間找他,只能報了官府由他去了,何況村裡十六七歲不願馬上參軍的孩子們出外闖蕩的也不少。
陸雲濤上了大路往南走,曾聽走村的說書先生講南邊如何繁華,門派林立修行鼎盛,機會也多,早就想好要往南走,信心滿滿走了五天被抓進了黑礦做了礦奴!
終究是想當然了,因為思慮不周,出門只帶了兩天的乾糧和一把柴刀,一文錢沒帶,想著路上打獵採摘,或者找些活計也行,只是兩天後就開始餓肚子,根本談不上挖野菜摘野果,更別說打獵,平時挺熟練的東西到了外面都不靈了。
五天後在一個驛站見到幾個身著光鮮的中年人,說是招車隊夥計,走南闖北逍遙自在,得到肯定去南邊的保證後陸雲濤畫了押,一張合同幾十個字,可解釋的餘地太多了。七八個人被帶離大路去到一個不知是哪的地方,先是分配了住處,吃了一頓肉包子,第二天便下了礦。
因為是偷挖,礦道簡陋連最基本的“活室”都沒有,只有一些鐵木撐著,三天兩頭塌方漏水死人,陸雲濤和幾個人嘗試過逃跑,只是都沒有成功,代價慘烈,監工們折磨人的手段比傳說中的軍府大牢還厲害,早些被騙來抓來的都勸他們別跑了,周圍十二個時辰都有人帶著獵狗巡邏,林地土丘溝裡都有高人佈置的陣法,根本走不出,晚上還有鬼“鬼打牆”,畢竟死人不少,他們怕生人都跑了沒伴兒。
陸雲濤不知不覺在這兒呆了一年多,只是塌方受過幾次傷,萬幸沒傷筋動骨,居然漸漸息了逃跑的念頭,至少比別人強點,抱著這樣奇怪的心理就安生呆了下來,即使平日裡被打被罵也沒什麼感覺,越發任勞任怨,雖然心裡覺得奇怪,自己不應該是這個樣子啊!可還是稀裡糊塗受了下來。
這天睡到後半夜,迷迷糊餬口渴,摸索著起床想找點水喝,發現桌上陶罐裡的早被人喝光,門口水缸裡的水也莫名其妙的沒了,記得睡覺之前洗腳還有多半缸,怎麼就沒了!於是半閉著眼又打算去廚房那邊的水井打點。
剛出了門一腳踏進大霧裡,臨近中秋,夜已經涼了很多,再加上大霧,陸雲濤終於有些清醒過來,前兩天一直下雨,起霧也沒什麼奇怪的,不知怎麼渴得厲害,想喝水的念頭越來越強烈,看不清腳下的路,眯著眼憑著感覺就這麼朝廚房那邊摸去,絲毫沒有注意到周圍霧氣不斷變幻著形態,一會兒是骷髏,一會兒又是人形,一會兒又湧出幾個門神幾頭老虎大蛇什麼的。
走著走著,隱約感覺廚房那邊有人聲,可真正走到廚房又發現人聲還在前面不遠處,就這樣跌跌撞撞循著人聲一路走來,沒注意跨過一條散發著淡淡黑氣的小水溝,黑氣似乎越來越稀疏。
鄭炎出了驛站一直往北走,估摸著時間應該已經是日頭高懸,只是霧氣反倒越發濃稠起來,又走了一會兒霧氣中居然時隱時現一些飛天仙女,淡藍色的衣裙,婀娜的身姿,清秀脫俗的氣態,在大霧裡翩翩起舞,忽上忽下,時遠時近,近到吐氣如蘭,和每年除夕皇宮舉辦的歌舞宴會居然不相上下。
後宮的宮娥,教坊司的舞女歌姬,在一些特殊陣法的輔助下也能實現這樣的效果,光影轉換下無論是舞者還是意境,神秘悠揚美輪美奐,教坊司四大美女中的玄冰和紓媞在舞蹈一項最為出名,追捧者無數,只是鄭炎沒怎麼見過,平時也沒去過教坊司,今年肯定又見不到了,咦,怎麼想這些!
霧氣中的變化顯然是有人在故意為之,鄭炎收斂心神先是輕輕嗅了嗅,確實有些清香,有脂粉香,還有女子的體香,好歹和穎月心洛一起長大,又被葉青城灌輸了各種關於“香女”的奇事,鄭炎很快便大致判斷出附近確實有人,不會是仙都門吧?不是在北邊嗎?心裡想著,勒馬停下來,一手已經握住了劍柄,全身緊繃起來,壓抑下似乎被人不斷輕撫肌膚的感覺,心裡毛毛的,好像還有女子在耳邊輕聲細語。
“小弟弟,你身上是不是帶著什麼法寶?為什麼姐姐看不見你?摘下來吧,陪姐姐說會兒話”,
聲音輕柔酥媚,又似乎滿含哀怨,鄭炎皺了皺眉頭,悄聲下了馬,緊了緊胸前繫著的包裹,掐了馬屁股一下,馬吃痛,打著噴嚏往前走了幾步,忽然有兩條白色絲帶激射向馬背上方,鄭炎出劍如虹,順著絲帶的方向合身直進,感覺前面有什麼東西的時候手腕抖動瞬間絞出一個劍花。
有利刃切割絲綢的聲音,有女子輕哼聲,感覺劍尖傳來的力道,鄭炎退回馬身邊,劍尖上挑著一塊白色羅紗,不是普通的料子,織紋也有些特別,沒有猶豫,一邊戒備著一邊把羅紗收進懷裡,緩緩蹲下在路邊又撿起一塊巴掌大小的石頭,使了巧勁扔出去,石頭往前有些誇張地滾出去,又有兩條淺藍色絲帶激射過來,鄭炎再次故技重施,又是絲綢割裂聲和女子驚呼。
自己身上自然沒有什麼隱匿氣息的法寶,應該是昨晚星霜下的那個小禁制,心洛居然還有這樣的手段,也對,宗人府六司本來就有開發術法功法的人,話說回來,昨晚就想問,她們倆的關係什麼時候這麼好的?不對,這個時候不應該是想這些的時候吧!
鄭炎不禁又為自己的發散型精神力慚愧不已,好像很容易自動轉移注意力,不行,現在的狀況是雙方都在暗處,就這麼僵持著也不是個事兒,上馬加速衝出去?撞到無辜的人怎麼辦?之前迎面遇到過幾輛車,沒有一輛是跑著的;要不讓她們抓住算了,倒是要見識見識讓鄭同他們惺惺念念的仙都門仙子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呸,不對,是弄清楚她們到底是為什麼來的,對,就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