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道者,當視禍福為草芥,視甜苦為白水,視生靈為土石。
鄭炎一直不是很理解這句話的含義,只是在一些先人筆記上經常見到。修士修行,無論是淬鍊肉身還是滋養神魂凝練精神,都是為了增強感知,使得自己更容易感悟“道”,既然是感悟,怎麼能故意弱化感知?難道是提醒人們要捨棄身外之物達到專注和絕對的理性?
連綿陰雨一直持續了三天,到第二天的時候又颳起了風,眼看快中秋,這可真是悽風冷雨,鄭炎修行境界雖然不高,可在肉體的淬鍊和其他感官方面卻要比同境修士敏感的多,因此,在這樣的天氣裡趕路越發覺得難熬,現在還沒有達到真元外放的程度,所以無法護著身體肌膚不受冷雨侵襲,只能一邊騎馬一邊在體內執行真元勉強抵消一些,
其實一般修士,即使已經可以真元外放的那些,也都不會耗費真元來抵消這種天時變化帶來的不適。
就這樣連續趕了三天路,每天晚上都是隻休息半夜便又出發,到一個驛站換一匹馬,鄭炎不擔心有人會御寶追蹤,那也太張揚了,很容易被朝廷設在地方的監察御史發覺。聽祭酒老頭的意思,這一路上惦記自己的人,有的是為了雙修爐鼎,有的是綁票勒索,還有受僱壞自己名聲,細想好像自己還真是個“肥羊”,最後就是那個鄧楠和他的手下,那些信徒。
之前確實覺得有人在跟蹤自己,只是確定不了這些人的身份目的,所以才白天黑夜的趕路,最近這兩天才沒了被人盯著的感覺,所以鄭炎有些放鬆下來。
這三天裡差不多走出七八百里,居然有些佩服自己的韌性,想來已經把那些人甩開了吧,是不是偏離驛路來個兵不厭詐虛虛實實?還是算了,不能隨便離開驛路,周圍雖然沒有崇山峻嶺,可也有不少密林丘陵,誰知道會發生什麼事,而且這兩天村鎮越發少了起來,之前四五里就能看見幾個,現在走四五里能看見一個就不錯了,而且規模也小了很多,出來這些天差不多快走了一半的路,算下來應該快到汴北城了。
汴北城方圓三百里之內都是軍籍,是大周八大野戰軍團之一的玄武軍一部所在。
之所以劃定這三百里方圓的地方,是因為這塊地區出產很多種天然精金,只要稍加提煉就能得到品質極高的精金甚至太乙精金,是大周軍械製造的主要地區之一。這裡熔爐無數,鐵器作坊規模極大,分工明確效率極高,土地除了耕種自給自足外,剩下的全部栽種各色用於冶煉的高脂樹木,人口稀少,多集中在三條大路兩邊以及礦場和水源充足的地方。
鄭炎想到汴北城有些頭疼,記得玄武軍在汴北城的頭頭是龍驤將軍步炎武,副將中有李太階花火離,這三個傢伙是堅定反對鄭氏宗族參政一派,要不也不會被安排到這兒,之前和大爺爺經過的時候這三個傢伙也是愛答不理的樣子,也就是看在大爺爺的面子上,要是自己一個人還不知道會被怎麼刁難,為了避免麻煩,鄭炎覺得還是不要驚動這幾個傢伙了,見到絕對是麻煩。
現在已是臨近傍晚,西天邊終於現出許久不見的晚霞,雨已經變得稀稀落落起來,風也停了,前面正好有一個小驛站,進去一打聽,得知距汴北城只有二百多里,原來稀裡糊塗已經進了汴北地界,看了看身上的衣服,覺得沒什麼問題,穎月給準備的是一般江湖遊俠的便裝,都是粗布料子,很不起眼,從安興城出來的時候又稍微整理了一下臉面,想來他們也認不出自己。
照例先還了馬,主要是怕出意外賠錢,出門在外一文錢難倒英雄漢,鄭炎很小的時候就聽府裡的人唸叨,要是弄丟驛站的馬估計自己得風餐露宿去寶月城。
去到隔壁吃飯住宿的地方訂了個房間,在大堂裡稍微聽了聽客商們的議論,沒什麼特別的訊息,也沒發現有可疑的人,之後便回了房間,衣服早潮溼不堪,脫下來丟到水盆裡揉了揉,發現還有熱水浴桶,一會兒得泡個澡,明天不能在汴北城留宿,至少也要到下個驛站,今天好好養精蓄銳。
換了一身乾淨的內衣,夥計正好先送進一壺茶,不多時又端進兩個菜一盤饅頭一隻燒雞,這一頓飯花了八十文錢,武修在吃這一方面花費實在不小,鄭炎在家的時候這幾年多是在吃藥膳,花費更不是出門能比的,扯下一隻雞腿正準備啃,忽然被一隻素手止住,晶瑩如玉完美柔香,奇怪,不是應該驚詫突然出現的手嗎?怎麼想到這些了?鄭炎不自禁想著,下意識轉頭看向來人。
“星霜!你怎麼來了?沒吃飯呢吧?給”,鄭炎很開心,把雞腿遞給突然出現的少女,
少女微微一笑坐了下來,把雞腿放到盤子裡有些無奈和埋怨,“你還是這麼大大咧咧,不知道這飯菜已經被人下了藥嗎?”,
鄭炎拿起聞了聞一臉忐忑,“不是吧,聞不出來呀,我還以為把那些人都甩了,哎!星奔劍!什麼時候拿到的?”,
聞著雞腿又看到了星霜放在桌邊的淡藍色劍鞘的長劍,於是就把下藥的事給放下了,
星霜帶著笑意看著鄭炎的樣子,沒有什麼意外,“這次出門借的,我怎麼可能得到,吃飯吧,只有燒雞被下了藥,吃了也就是多睡一會兒,穎月心洛怎麼沒來?”,
鄭炎把一雙筷子遞給星霜,啃著雞腿說道“不願意來,出門遭罪,我也沒堅持”,
星霜吃著菜,猶豫了一下輕聲說道“不來也好,你知道這次會有什麼事吧?”,
鄭炎點頭,平靜說道“是舒憂和曉霧吧?她們肯定不樂意,是不是換人了?有沒有餘地?你說我直接到翼望山裡躲一陣是不是也能躲過去?”,
星霜看著鄭炎笑道“她們倆你都不喜歡嗎?要是躲不過你希望是誰?玉鏡還是雪來?或者鄭璐鄭琳?”,
鄭炎啃著雞腿低眉說道“為什麼不能是你?哈哈,開玩笑開玩笑,別生氣,你知道我嘴沒個把門的,不過這些年好了很多,以後肯定能改,…我其實無所謂,想必你也知道,誰都行,只要人家不是強烈反對就行,每天橫眉冷對抬頭不見低頭見想想就鬧心,當然,能躲過最好”。
星霜看著鄭炎的眼神有些認真起來,鄭炎想了想一臉驚奇,“不會真是你吧?額,我的意思是說...你懂得”,
星霜又拿起一個饅頭,輕輕咬了一口,鄭炎愣神片刻趕忙挪開眼睛,每次都會被她的嘴唇吸引,就是覺得好看,
“你八歲第一次回去的時候,族中長老就開始給你物色伴侶,找來找去最後確定了舒憂和曉霧,她們當時還小,父母們就說等長大一些再做決定,你知道族中不會強迫,但也會施加壓力,這兩年她們倆排名相繼進入前二十,明確表示不願跟你,長老們也就不會再說什麼,所以,人選還沒定下來,我只是說來接你,大概他們理解錯了,本來蘭姐也要來的,這會兒估計被關起來了”,
宗族每年以修行和讀書以及日常表現的考試和評分為依據,會對族中年輕子弟進行排名,一般只排前五十名,這五十名又分三個等級,前十名一個等級,十一到二十名一個等級,最後三十人一個等級,每個等級有些特別獎勵,比如法寶,專門的指導師傅,歷練機會,別的就沒了,不過還有一些潛在的東西,比如履行宗族安排的餘地。
鄭炎吃完整隻雞就不再吃了,看人家吃好像也不太合適,說起來自己從八歲起每兩年能見她一次,住一個多月但其實也沒什麼交集,平常更沒有書信往來,越大還越有些疏離,可不知為什麼,總覺得和族地裡別的孩子不一樣,對她是想親近的,大概脾氣相投吧。
“你先吃,我去洗個澡,出門就沒洗過,要不又要被你嫌棄了,說起來也真是的,我還記得小時候第一次見你的樣子,那時我都沒嫌棄你,現在反倒被你嫌棄了”,
鄭炎說著轉到屏風後面,驛館旁邊的水塔裡有熱水,管道接進房間裡的浴桶上方,只要拔開塞子就行,居然還能淋浴。
星霜聞言微滯了一下,看著屏風後面的身影輕聲自語道“還不是因為你,當年被他們好一通數落,不知怎麼就有了潔癖的毛病”。
鄭炎坐在浴桶裡看著上面不斷流下來的熱水發著呆,水霧開始瀰漫起來,今天是八月十二,再過幾天就是中秋節了,不知穎月和心洛在家裡做什麼,心洛肯定在修煉,穎月大概在看書,或者彈琴,做針線活?或許也在修煉,春梅夏雪都已經出嫁了,程峰說是出去辦事,不知道什麼時候回去,徐叔走了三年多了也沒個訊息,山上門派都不通訊嗎?
正想著事的時候,鄭炎忽然感覺身子一沉完全浸入了水中,無邊無際的水,沒有底沒有頂,滿眼都是透明的淺藍色,幻術嗎?首先想到的便是這個,身體肌膚感覺到的確實也是實實在在的水,而且確實無法呼吸,這個幻術有些門道,時間長了解不開或許真會窒息而死,夏天那會兒修行課上自己在水下呆了多久?一個時辰還是多兩刻鐘?星霜沒事吧?額,等等,無論怎樣人家好像都不用自己擔心才是,這是被人攻擊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