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的月夜,寂靜的城,只有順著清風搖曳的方向,偶爾才能聽到一些縹緲的聲響,抬眼眺望就會發現一東一西兩處特別顯眼的光亮,猶如星空中的兩輪明月,即使皇宮也沒有皓庭湖和華清池這樣的燈火輝煌,即使隔著十幾裡地的重重樓宇,站在這城頭,似乎還能聽到從那邊傳來的《卜運算元》《*花》和歡聲笑語,
世人承平太久,只知奢靡享樂。
洛陽城內城東城牆上,兩個身影安靜佇立,一個面朝外,一個面朝內,有清風吹拂起斗篷,這才依稀看到些人的輪廓。
面朝外的人個子稍矮,有些瘦弱,所看的正是東邊燈火輝映下的皓庭湖;面朝裡的人身形挺拔高大,所看的是腳下不遠處的一處宅院,那裡似乎有什麼吸引著他,許久目光都沒有偏轉。
兩人就這麼安靜的各自看著自己眼裡的景。
說來奇怪,內城不同於外城,因為裡面住的多是達官顯貴世家門閥,所以城牆上一天都有人值守巡視,監管也很嚴格,距兩人二十丈遠就有一個敵臺,裡面有燈光也有兵卒吹牛打屁的聲音,在明朗的月夜下就是看不到不遠處兩個站著的人。
“一直想問你,當初為什麼選擇了平庸無奇的我,而不是驚才絕豔的宋問或者宋致?宋易和宋維也不錯”,面朝外的人忽然開口,原來是個年輕人。
面朝裡的人一直寂然無聲,問話的年輕人也不著急,乾脆轉過身百無聊賴地蹲下去,也看著內城的方向,似乎只是看著,沒有任何意味。
許久後站著的人開了口,“這就是原因”,聽聲音是個中年人,有些嚴肅和淡漠,只是回答的莫名其妙。
年輕人點了點頭,也不知道是真聽懂還是無所謂,沉默了片刻後似乎還有什麼想問的,只是終究沒問出來。
“理性告訴你應該殺了我為死去的族人報仇,可卻發現自己內心的仇恨並沒有那麼強烈,對我的所作所為甚至還有些認同,你迷茫,自責愧疚甚至自暴自棄,即使力量修為在不斷增強前途無量,仍然無法擺脫這種複雜的心態,以你的資質到現在還沒有遇到瓶頸真可以說是奇蹟了,宋引,你有沒有想過,當有一天你的境界和力量足夠支援你做任何事的時候,你要做什麼?”,
叫宋引的年輕人嘆了口氣,神情有些複雜的落寞,片刻後輕聲說道“五爺爺說三歲看大七歲看老,三歲可能有些誇張,不過七八歲的時候差不多性格確實已經大體形成,我當時就是一個得過且過的人,父母早亡,孤身一人,有家族養著,無憂無慮,沒有複雜頻繁的人情往來,簡簡單單,七情六慾我也有,可沒那麼強烈,富貴?衣食無憂不被世事左右就可以,其實左右了也沒什麼,權利?沒那個念想,修行?錦上添花而已,還有什麼?家人愛人?非要有的話...一個老婆,不一定漂亮賢惠,能過日子就行,最好一兒一女,不過也不強求,逍遙?風流?我做不來也不湊那個熱鬧,像你一樣冷血無情恣意縱橫?還是算了吧。...希望有一天能殺了你,家是回不去了,能活下來的話找個地方弄個戶籍種幾畝地,就這樣了”。
中年人似乎笑了笑,平靜說道“你爹當年也是這麼和我說的,一字不差,只是那時我還沒做下那些事,他只想著讓我安穩,沒想過殺我來除掉這個隱患,...去吧,去告訴宋問他們你如今的修為,當年那個平庸無奇整日在塵埃裡苟活的宋引,現在一根手指頭就能碾死他們”。
宋引嘆了口氣,站起身摘掉斗篷,深吸一口氣就這麼簡簡單單地跳下了城頭,落地無聲,然後是快若奔雷的衝刺,很快在宋府外牆開出一個大洞,有怒喝聲不斷想起,接著是牆倒樓塌,慘叫。
宋府中有一座小院,院中站著兩個老人,完全沒有在意府裡四處響起的嘈雜和呼喊,只是看著月夜下的城頭。
“你宋家是不是作繭自縛?為什麼當初要約定別家不準出手?”,一個老人恨恨說道,
另一個老人神色複雜,似乎有些哀傷,“當年是家主定的,為的是宋氏子弟不要失了銳氣只知依靠別人,這沒錯,我宋弘也是點了頭的,抱歉了,讓大周的利益為宋家一家讓步,我宋家會還的”,
最先說話的老人輕嘆道“千百年榮辱與共,說這些做什麼!按約定只有我能出手,我們兩個老朽能攔住,可護不了多少”,
宋弘點頭道“無妨,他不是來殺人的,他在等著摘桃子,這次大概是來摸底追肥的”。
宋引以最蠻橫霸道的方式衝入宋府後院,如入無人之境,所遭遇的對手沒人能禁得住他一招,明明十七八歲的年紀,拳腳彷彿能撼山,能倒海,宋問呆呆看著這個既陌生又熟悉的堂兄,漂亮俊秀的臉上沒有一點血色,不過手腳並沒有其他孩子那樣的顫抖,瞳孔中宋引已經向他緩緩走來,宋家原來已經到了這種地步,真正的外強中乾,明天的洛陽城會是怎樣一番光景?今夜遮羞布就這樣被人撕掉了嗎?
宋問動了,沒有拿近在咫尺的長劍,也只是赤手空拳,快速前奔,明亮的眼睛裡有仇恨,但談不上“瀰漫”,因為他要殺的人不止這一個,確切說這應該是最微不足道的一個。護院和長輩們似乎沒有幾個能趕來支援,被人精心算計了嗎?宋易和幾個年紀稍小的孩子已經倒地不起,宋致宋維去趙王府還沒有回來,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
聽著周圍的巨響宋問沒有如何慌亂,確切說心如止水,雙拳對轟,好大的力氣!腦中只有這樣的念頭閃現,然後便倒飛回去,有兩個纖瘦的身影越過自己,而自己撞入一片溫軟,“不!”,宋問找到著力點後再次前衝,比之前更快,身後白皙的玉手只抓住一片衣角,身後有女子焦急喊出聲,宋問心裡的吶喊還沒有落下,之前兩個纖瘦的身影已經被野蠻的力道擊飛,如破布包翻滾。
宋問眼睛裡出現了慌亂,隨即有沖天的氣機從身體裡爆發出來,白色,猶如實質的巨大光柱。
仍舊站在城頭的中年人嘴角微微翹起,一腳踏在城垛上,看來今天會有一些意外收穫,只是才一個,還差得遠,老頭子不會把家族只寄希望於一個人。
每個人的身體都潛藏著巨大的潛能,經過了千百年的探索和研究,終於漸漸形成了一套完整的“體質說”,來解釋和指導修行。
三千年前人族與靈族的融合,二千年前人族內部的融合,一千年前人族和荒族的融合,甚至更久遠的融合,選擇和淘汰,到如今,才有了紛繁的人族體質,也正是因為如此,人族才能在探索修行之路上越走越遠,超越了所有種族。
現在修行界普遍認為,一些人的特殊體質來源於先人繁衍過程中的融合和修行,其中融合是關鍵,可能是天道限制,很多特別的能力都潛藏或被限制在身體裡,長久探索發現需要透過修行來啟用和發掘,“體質說”就是一套辨識體質開發體質的學說,到現在已經被世人普遍認可。
隨著宋問身體爆發出蓬勃氣機,很多人停下了手裡的動作,有人驚喜有人疑惑和憂慮,小院中的宋弘微微搖頭,另一個老人疑惑道“是你大哥的真元,宋問體質我記得並不特殊,這樣能做什麼?拔苗助長?”,
宋弘搖頭沒有說話,眼神中有些憂慮,宋啟觀他們想要什麼他很清楚,宋問作為未來家主從一開始就要知道承擔責任,大哥想做什麼他現在有些疑惑了。
今夜洛陽城有多處爆發出強大的氣機,使得負責京城治安的都察院巡城司和景天監頭疼不已,本來按照章程制度和常備預案也不至於如此,只是來自上面的命令忽然有了衝突,而且為了調查一些事這幾天被抽調走了很多好手和關鍵人物。
天剛暗下來的時候,西大營的羽林衛和東大營的虎賁衛就開始披甲著裝受領武器戰馬,等準備妥當後幾乎同時控制所有外城城頭和城門,整個洛陽城開始宵禁,弓弩手佔據有利地形,騎兵控制主幹道,街巷偶爾有步卒巡視,其中又多有身穿各色勁裝的人跟隨,穿黑色勁裝的一般是刑部的人,藏青色多為都察院,深藍色來自景天監,各色勁裝多繡有不同的金色紋飾,也是用來區分所屬和司職的標識。
洛陽城城北郊外有一處不算高的山丘,因為形同玄龜,所以被稱為龜山,山上一部分是大周欽天監所在,欽天監在龜山頂建有一座高聳非凡的觀星臺,站在臺上,上可觀察無盡星空,下可俯瞰整個洛陽城,只是一般人絕不會有機會登上此臺。
然而此時臺上卻正坐著兩人,一大一小,一個是白髮蒼蒼又仙風道骨的白衣老人,一個是清秀明淨的十五六歲少年。
老人一直看著遠處洛陽城各處閃動的各色光芒,忽然開口說道“星華,心鹹怎麼沒來?”,
身邊清秀少年面容肅穆,先是行了一禮然後才輕聲說道“回稟監正,心鹹說他身體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