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有人從裡面的屋子走出來了,陸議也沒有耽擱,直接就伸手推門而入。
經過了外界幾十年的風沙侵蝕,木質的大門其實早已變得腐朽不堪,陸議只不過是輕輕一推,大門便應聲朝著後面開啟了,顯然原本也沒有插上門閂。
雙方在互相打了個照面後,他沒有說任何的客套話,身子都沒有動,就只是抬手朝著後面隨手一指,然後笑眯眯地道:“兩匹馬,普通草料,莫下藥。”
說著,又在腰間仔細地摸索了一下,朝著對面丟過去了一個粗麻布製成的普通錢袋子。
老人一手拄著楊木柺杖,另外一隻手背在身後,看到這一切,紋絲不動,就連眼皮子都沒眨一下,倒是旁邊的一個羅剎族壯漢伸手從空中接過了錢袋,沒有擔心有詭,只是在手中稍微地掂量了兩下,然後朝著旁邊的老人微微地點了點頭。
“嗯。”
老人耷拉著眼皮子,也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拄著柺杖轉過身,邁著勻速而沉穩的步子又回到了原本的屋中,直到這時,旁邊那個接過了錢袋子的羅剎族漢子這才以蹩腳的幽州話高喊道:“四腳子,好料嘞!”
這些黑話都不用陸議來特意解釋,本就是江湖人出身,在南地江湖闖蕩了多年的馮鐵昇也聽得懂。
“四腳子”其實指的就是馬,這餵馬的東西嘛,當然也有好壞之分,雖說都是草料,但可不僅僅是簡簡單單的新鮮和不新鮮這兩種,有的黑心店家說不準就為了能吃下你,但礙於鬼市裡的規矩,所以就故意給馬喂上一些瀉藥,讓你到時候就算是出了鎮子也跑不遠,所謂的“好料”,其實就是沒下藥的正常草料而已。
這裡能提供的草料都是些乾巴巴的,已經泛黃的乾草,遠不算新鮮,黃沙縣出來的這兩匹好馬,還未必吃嘞。
陸議眼見老人走回屋了,突然張口,用非常醇正的羅剎語朝著對面喊道:“朋友,現在還沒到時候,外面這風沙又大,有多餘的房間讓我們二人待一會兒嗎?”
那兩個身材高大,壯碩如牛的羅剎族漢子聽得一愣,然後也迅速地反應了過來,心中百感交集,連帶著看向陸議的眼神都多了一絲絲好奇和親切。
他們在這處藩鎮所化的鬼市裡待了很多年了,接觸的人很多,他們心裡都知道,這些黃面板的外人,是從心裡就根本看不起他們羅剎族的。
不管是南地的普通百姓,還是歷任的君主們,或者是傳承百年的世家豪閥,在他們看來,南地諸國之間的這些矛盾,那都是人族自己的內部矛盾,但是沙海里這些黑漆漆的羅剎族,在南地人看來,根本就是外族,是蠻夷,他們就跟中庭裡的九大諸侯一樣,雖然彼此都打得很兇,甚至是世仇,但是他們絕不會想到要去搭理四方的蠻夷,更別說跟周圍的蠻族結盟,共同進攻了。
這些黑面板的羅剎族在他們這些外人的眼中,跟森林裡那些齜著牙的野獸無異,別說是學他們說話了,就是跟他們待在一起都不舒服,看羅剎族人的眼神,也滿滿都是排斥而鄙夷,可這人竟然能說得一口這麼正宗的羅剎語,想來應該是跟羅剎族關係匪淺,最起碼,願意去學,那都是真心尊重他們的,當下心生好感,當即回以正宗的羅剎語道:“我也做不了主,這必須要請示我們的主人才可以!”
陸議聞言,朝著對方輕輕地點了點頭,笑著道:“那我們就先在院子裡等吧。”
在羅剎族的語言裡,並沒有“麻煩兩位”這種客氣的說法,畢竟他們本來就不通教化,更早一些,都是吃生肉,喝生水的,哪兒會懂得說什麼“感謝”,“抱歉”等等客氣的詞。
兩人答應了一聲後,先邁步走了過來,從馮鐵昇的手裡接過了兩匹馬的韁繩,然後熟門熟路地牽著送到了旁邊的馬廄裡安置好,其中一人趕緊跑去旁邊換相對新鮮一些的草料,另外一人則是轉身推門進屋,向老人請示去了。
沒過一會兒,裡面那人便走了出來,然後朝著的廂房一指,開口道:“主人說了,你們可以暫時待在旁邊的那間屋子。”
陸議聞言,笑容滿面地點了點頭,然後又朝著對方豎起了左手的大拇指,在羅剎族的規矩裡,就算是感謝了。
對面站著的羅剎族漢子見了,嘴角一咧,露出了裡面一口大白牙,然後他張口,用著口音奇怪的幽州話朝著陸議喊道:“不客氣!”
陸議勾了勾嘴角,便趕緊帶著身後一臉茫然之色的馮鐵昇一起,徑直走到了旁邊廂房的門口,停下腳步後,先是左右看了看兩邊掛著的風乾玉米和辣椒等物,搖了搖頭,直接就推門進去了。
大門一震,抖下了一層灰來,然後便慢慢地掩上了。
這間廂房不大,裡面也沒放著什麼其他特別的東西,就是一些普通的籮筐,然後是顏色都看不出來的櫃子矗立在牆邊,裡面顯然也沒怎麼打掃過,到處都積滿了灰塵,應該很久都沒人來過了,最裡面圍著一個傳統的大炕,除此之外,就沒東西了。
陸議打量了一下四周的環境,雖然是髒亂了一些,但他也沒有在意,伸手在炕邊扇了扇,打去了上面的灰塵後,便直接坐在了上面。
馮鐵昇對此就更是不在意了,他甚至都懶得去扇灰,轉身一屁股就坐到了炕上,腳踩在地上,跟生了根似的緊貼,雙手抱胸,也在打量著屋裡的環境,突然好似想起了什麼似的,在懷裡摸索了一會兒,伸手往旁邊遞給了陸議一顆黑乎乎的藥丸。
“吃了吧,先生,是防毒的。”
行走江湖的,切忌不能掉以輕心,尤其是到了一處完全陌生的地方,更是要小心小心再小心,一定得謹慎,把方方面面都防備到了,才能避免潛在的危險。
別看剛才外面那羅剎族的漢子笑得那叫一臉淳樸,可他剝過的人皮或許都可以貼滿這整間屋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