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市一名,本是取自人族神話傳說之中,妖精鬼怪們聚在一起,彼此進行交易的一種市場。
所謂人有人市,鬼有鬼市,人市在明,鬼市在暗,由此而已。
在黃沙縣原本的三個從屬藩鎮之中,唯有一處在今日成了鬼市,至於其餘兩處,則全部都成了馬匪們盤踞的地方。
哪怕只是藩鎮,可作為通商市集,其實最早也本該是一片繁華地界,只可惜在當年的那場動亂之中,整個鎮子都被外力給毀於一旦,幾乎沒有一座完整的房屋留存下來。
羅剎族嘛,腦子普遍都不太好使,眼下的生存都有問題,哪兒還有興趣會去思考一些長遠的東西。
如果有人肯給他們一袋種子,他們甚至連煮都懶得煮,恨不得直接一口嚥下肚才踏實,羅剎族的人才不會去考慮把種子都種下地,來年會收穫更多這種問題,身在朝不保夕的環境裡,說不定下一刻就被人給殺了,一切都成了人家的戰利品,哪兒還有心情思考這麼多,所以當年他們為了劫掠藩鎮的財富,把整個鎮子都摧殘得不成樣子。
鎮子的周圍並沒有太高的圍牆來阻攔外人進來,就算是有,也肯定已經像現在一樣,成了殘垣斷壁。
構建整個鎮子的殘磚碎瓦都已經被掩埋在了這片黃沙之中,宛如那段已經被塵封了起來的歷史,就算有一塊半塊的露在外面,也早已被這二十年的風霜給磨得不成樣子了。
一身青衣儒衫,瀟灑飄逸的陸議在鎮子原本的正門口俯下了身,然後伸手在旁邊只殘留半塊的石碑上重重地抹了抹。
這裡曾被雙方的鮮血所侵染,就連原本的界碑也被人給打斷,現在上面都還沾染著暗黑色的血跡,已經完全地糊在了上面,就算努力地去擦,也根本擦拭不掉,更看不清楚上面本來所刻的東西。
受邀而來的馮鐵昇則是穿著一套純黑色的貼身練功服,就默默地跟在對方的後面,低眉垂眼,氣勢全無,單從外表上來看,根本就看不出這位好似一個普通農夫的人,竟然會是南地武道第一人。
眼看陸先生走到了這裡以後,突然不走了,他也順勢邁步上前,因為心中好奇,就只是輕輕地用腳尖一勾,便從黃沙裡撬出了一整個人頭骨來,上面既沒有血肉,也沒有任何的毛髮殘留,光溜溜的,看著份外可怖。
不過最可怕,最讓人恐懼的事情,其實不是這顆已經支離破碎,表面佈滿了裂紋的人頭骨,而是在人頭骨的上面,一塊明顯是被重物擊打才凹陷下去的地方,有著非常明顯的牙印。
那不是動物的,而是人的。
馮鐵昇把自己腳下的一切都看得分明,他的嘴巴微微地嚅動了兩下,最後卻還是什麼也沒說。
陸議哪怕是不回頭,也知道對方心裡現在在想些什麼,他站起身來,語氣很是平淡地開口道:“馮先生看不起這些羅剎族吧,不過其實茹毛飲血,不通教化並不是他們的錯,這不是他們真正的天性,只是後天惡劣的環境所造成的,而我們現在要做的,就是抓住這個機會,徹底地改變他們,讓他們將來也與我們一樣,可以去學塾,可以去從軍,當有一天我們都說著一樣的話,吃著一樣的東西,人人朝氣蓬勃,就再不會有這種啃食人肉的事情發生了。”
馮鐵昇聽了,就只是微微地搖了搖頭,表情不置可否。
他在黃沙縣都待了十幾年了,見多了這些異族,像他這樣心志堅定的武人,斷然不會因為對方這麼簡單的一兩句話就完全地改變了自己對事物的看法。
越是年紀大的人,往往會顯得越頑固,甚至是不可理喻。
那是因為他們對一切事物的觀點看法,是完全建立在他們漫長的人生經歷之上的,這是他們用時間換來的寶貴經驗,是他們賴以為生的法則。
人在處理任何事情的時候,不管是已知的,還是未知的,都會使用到一個東西,那就是“經驗”,經驗就意味著大機率不會犯錯,所以要想推翻他們對事物固有的看法,除非你能推翻他們整個人生的經歷。
對於他馮鐵昇來說,甚至是對於周邊各國的絕大多數人而言,他們寧可承認東大陸的異族們是同類,也不會肯承認羅剎族是他們真正的同類。
同樣是用雙腿直立行走的,哪怕據說地族人死後會變成一塊石頭,靈族人則會變成熒光一樣地消散,可最起碼他們不會吃人,或者說最起碼不會這麼粗魯地啃食。
對此,陸議也沒有再多說什麼,他的目的,本來也不是讓大多數人去接受羅剎族。
他眯著眼睛,仰頭看了一眼頭頂的天色,只見遠處金黃色的太陽,已經隨著時間的流逝,漸漸地掉到了遠處的地平線以下,就連顏色也開始變得不再那麼刺眼,反而是有了一種柔和如雞蛋黃的味道。
風沙漸起,應該過不了太久就會到晚上了。
“我們進去吧。”
陸議說了一聲,然後便直接朝著小鎮裡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