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批從一開始便引起了一系列禍事的朝廷諭令和物資,總算是被虎賁軍保護著,給安全地送到了它們本來的目的地,黃沙縣,只可惜這次來的人並非是對顧玄立下了誓言的陸登雲,而是一個樣貌普通的中年將領,在帶人送來了東西之後,隨便客氣了兩句便直接轉身走了,無論顧玄如何出言感謝和挽留,對方都沒有再對他透露更多的東西。
站在已經變得極為熱鬧的南城門口,顧玄負手看著對方一隊人沉默離去的背影,眉頭微蹙。
他不知道是否是因為陸登雲覺得被他給利用了,心中很是憤慨所以不來,還是如何。
陸登雲此人,性子憨直可靠,對朝廷忠心耿耿,再加上天資卓絕,將來必為軍中猛將,率軍衝鋒陷陣,攻城拔寨。
現在雖然名氣還不大,可一旦到了戰時,自然就會大放光彩,況且雙方本就甚為投緣,平心而論,於公於私,他都很想將之召入麾下為將的,雖然他也明白,對方留在虎賁軍中發展,肯定要比現在來黃沙縣好上太多,可提前打好彼此的關係總是對的,現在變成了這樣,也不知道對是錯吧。
他卻是不知,自從那個鷹鉤鼻的高貉舉著大將軍府令在驛站出現阻攔陸登雲之時起,陸登雲便已經對大將軍府起了疑心和反感,顧玄和陸議在黃沙縣對他說的那些話,已經在他的心中深深地埋下了種子,只是他尚不自知而已,若是一直都沒有外力助長的話,或許這枚種子永遠也不會發芽,可是隻要一有外力干擾,那這枚種子馬上就會破土而出,現在便是這種情況了,最起碼,他已經不會再全身心地去相信大將軍府了。
只不過雖然藍雲軒代表虎賁軍,代表左將軍突然出手,這次的事情不管怎麼看,都算是壞了大將軍府的謀劃,但他們也只是為了救下冒冒失失跑來的陸登雲而已,不然手頭一旦沒了足以自保的證據,還不知道大將軍府要怎麼來威脅左將軍。
陸登雲身為邊軍百戶,突然不告而別,騎馬擅離駐地,又跑去朝廷的驛站大鬧了一通,這一個個的罪名都極大,到時候左將軍為了保他,還不知道要付出多大的代價。
可不管是他參軍藍雲軒,還是身為鎮軍左將軍的裴正陽,其實從心而論,他們都不想與大將軍府正面為敵。
裴正陽此生能有此成就,到今天,位列朝廷二品武將,手掌一軍,這其中少不了老將軍許盡忠的提攜和信任,故而哪怕他是從心裡不喜許錦棠的陰沉性子和所作所為,可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他絕不會公然出面反對他。
因為他們都清楚一點,許家乃是幽州軍的魂,沒了柱國大將軍之後,幽州軍就是一盤散沙,幽州軍能走到今天,許家居功至偉,若不是許家,朝廷哪兒會什麼好東西都優先供給幽州?沒看隔壁燕州的熊羆軍明明是遊牧民出身,卻連戰馬都普及不了麼?
藍雲軒和左將軍這次可以為了救下陸登雲而不惜得罪大將軍府,卻不想他再跟河東郡王這邊有更多的糾纏。
幽州軍是一個整體,決不能起內亂,哪怕對方是顧家的子弟,也不可以霍亂幽州軍,更何況邊軍不參與政事,也是各方預設的規矩。
陸登雲恰好也需要一段時間去好好地思考思考幽州軍內部的問題,他也知道自己這次的貿然行動,已經給左將軍帶來了極大的麻煩,他也不願一生忠良的左將軍因為自己而與大將軍府那邊交惡,所以面對藍雲軒的禁足懲罰,他沒有反對半個字。
大將軍府,對於幽州有著絕對的掌控力,許錦棠身為幽州的兵馬大元帥,朝廷一等柱國公,按照規矩,他是可以隨意罷免左將軍的,只是為了不引起虎賁軍的譁變,他不至於這麼做就是了,但是在暗地裡使一些小絆子,都足以讓這邊焦頭爛額,疲於奔命了。
總之,左將軍已經老了,絕不能因為他陸登雲的莽撞而毀掉一世英名。
黃沙縣的縣衙府大堂裡,這批從京城遠道而來的物資,總算是被運送到了他該到的地方。
只不過讓顧玄等人非常意外的是,朝廷這次送來的東西可真不少,甚至都擺滿了整個大廳,當然,這其實都是因為吏部尚書夜知槐的暗中相助,不然這些稀有的搶手貨也不至於足足比原來多了一倍。
朝廷戶部掌管著國庫稅收,至於其他各方,那都是隻會伸手要錢的,如何調控各方,用有限的錢去幹更多的事,甚至每年還能留下餘糧來應付來年可能的突發情況,這就是戶部的能耐了,能為他們分潤出這麼些東西出來,不靠夜知槐還真不行。
這些大箱子裡裝的,其實就是些珠寶,茶葉,絲綢和瓷器而已。
真要說起來,這些東西對於那些還掙扎在溫飽的邊緣,吃了上頓沒下頓的底層羅剎族而言,其實毫無裨益,就算把箱子擺他們面前,他們甚至都未必知道這些東西是什麼。
對於生存都堪憂的他們來說,這一大箱,滿滿當當,璀璨奪目的漂亮珠寶,還不如一塊普通的雞腿肉對他們的吸引力更大,哪怕這塊雞腿肉曾經掉到了地上,還被人給踩上了幾腳,卻足以救他們的命了。
但箱子裡的這些東西,對於羅剎族裡的那些貴族們而言,卻是他們趨之如騖,可以為之瘋狂的珍稀寶物。
每個智慧種族中的貴族,到了一定層次之後,就會自然而然地學會享受,也可以說是追求更為精緻的生活,以至於他們會花費大量的時間與金錢在一些外人看來,根本就是華而不實的東西上。
不管你是熟讀聖人經典,號稱以禮治家的人族豪閥,還是沙漠裡這些茹毛飲血的蠻人,只要當你到了各自種族的那個層次以後,哪怕僅僅只是為了區分開自己與族中那些普通的,甚至在你眼中是低賤的下等百姓,也會如此。
它可以是一種被故意制定的,繁瑣的規矩禮儀。
世家豪閥的子弟們在家中吃飯,一家人要按照輩分的順序落座,吃完飯之前,決不允許互相交談,席間沒人會張口大嚼,更不會發出碰撞菜碟的聲音,每樣菜一定得有剩餘,甚至一隻雞的每個部位,都已經早早地被分配完畢,他們吃飯要細嚼慢嚥,平日裡說話要細聲細語,決不能在公眾的場合大聲喧譁,對於各種事物,都有著一些別緻的雅稱,這是他們的方法。
它更可以是用世人所公認的珍貴物品來炫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