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連城,這座位於衛國南部,建立在雲霧縹緲的群山中間的奇特城市,在今天被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雨所籠罩了。
這場雨來得很是突然,明明前半夜的天空,還懸掛著一彎皎潔的月輪,如水般溫柔的光播撒向底下的城池,可到了後半夜,卻有一大團烏雲徐徐從南面飛來,懸停在了整座城池的上空,不光是蓋住了頭頂的明月,更是連本就漆黑的夜幕都給遮住了,讓城內變得伸手不見五指,沒有絲毫的光亮,不一會兒,便有一場傾盆大雨隨之出現,將整個城市都變得霧濛濛了起來。
幸好城中的老百姓們對此其實也早已習慣了,畢竟山中的天氣向來變幻無常,早上大晴天,中午便是大雨的情況那也是常有的事情,並沒有什麼奇怪的。
只是今日這電閃雷鳴不斷,恍若雷公震怒,頭頂的天彷彿是破了一個大洞,天河倒灌而下,雨滴連綿成線,好似瀑布一樣地砸落下來,力道之大,打在人身上都會生疼,這種糟糕的天氣,就連城裡艱難討生活的小販們都罕見的沒有出攤,其他人又哪兒會出門?
然而,祁連城的城主府外,卻有一人頂著頭上的暴雨,站了許久了。
雨水如箭矢一樣地垂落下來,毫不留情地打在他穿著的盔甲上,發出噼裡啪啦的聲音,任憑大雨潑灑,卻無法讓他後退一步。
就連城主府裡的門房求他去屋內避避雨,他也絲毫不為所動,門房不敢怠慢,遞來雨傘,甚至是站在他旁邊為其擋雨也被他嚴令拒絕。
這樣一尊大人物就這樣靜悄悄地站在雨中等待,同時虎視眈眈地盯著這邊,讓府裡的下人們都不敢直視,這時候就只恨父母多給自己生了兩隻眼睛一對耳朵,要真看不到聽不見才好呢。
在呼延實自己一個人孤身找上門來的時候,端木朔風其實才剛從睡夢之中醒來,吳珩這幾天不在,很多事又落回了自己手上,還真沒那麼好處理,故而昨日一直忙到了深夜,因為沒睡太久的緣故,他醒來的時候精神還有些恍惚。
窗外雨水不斷,因為夜裡忘了關窗,連帶著整個屋子都有些潮溼了起來,又沒有點燃炭盆,更是讓他睡的不太舒服,甚至有些鬱氣堵在心口,讓他份外暴躁。
但是在得到了下人報上來的一個訊息後,好似被雨水當頭潑下,瞬間就將他整個人都給震醒了。
匆忙披上衣服來到會客廳之後,得到了訊息的呼延實這才肯隨著下人進入府中。
兩方一見面,端木朔風頓時更是大為震驚。
呼延實這人其實單看外表的話,就是個樸實的莊稼漢子,並無多少祁連軍兵馬大元帥的氣質,但現在披盔戴甲,虎目圓瞪,整個人看起來就明顯不同了,此時才多少有了一種邊關大將的威嚴之感。
加之他先前沒帶傘,站在門口淋了半天的雨,身上已經完全溼透了,此刻站在原地,衣角都在滴水,灰白色的頭髮耷拉在額頭兩邊,非但沒有為他增添一絲邋遢頹廢的感覺,反而襯托得他愈加威嚴,不可直視,猶如一頭動了真怒的洪荒猛獸,只是在勉力地壓制自己的怒氣罷了。
端木朔風看他這個樣子,就知道大事不好了,心中暗道不妙,趕緊上前詢問道:“呼延將軍,可是有什麼緊急的軍情麼?怎麼這麼早便來了我這?”
外面現在正是傾盆大雨,打在屋簷的瓦片上都在響,電閃雷鳴,看得一般人都不敢出門,而他卻如此急匆匆地跑過來,應該也只有緊急軍情了吧。
呼延實先是伸手抹了把遮住了眼睛的雨水,勉強把滿腔的怒火暫時壓下,然後突然雙膝一軟,推金山,倒玉柱,直接跪在了端木朔風面前。
端木朔風一見,大驚失色,趕緊就想去攙扶住他,但呼延實整個人就跟在地上生了根一樣,雙腿跪在地上,就是不起來,他見狀也只得好言勸道。
“呼延將軍,這是怎麼了?出了什麼事情,您跟我說,您切莫如此啊!”
呼延實垂著頭,不顧身上的雨水流淌,輕輕一抖伸手的鎧甲,大聲道:“末將今天來,就是要跟太子求個公道!”
端木朔風這時候更是滿腹的疑惑:“什麼公道,您先起來再說。”
呼延實卻是不理,只是揚起頭,直視端木朔風,絲毫不顧及是否會被外人聽到,大聲地質問道:“末將只問您一個問題,如果您手下的人犯了錯,該如何懲治?”
端木朔風被這麼一問,才終於明白了過來,必然是出了大事。
這個問題,問的太過直接和尖銳了,但此刻呼延實就這樣跪在自己的面前,讓他又如何能迂迴婉轉地回答呢,不管怎麼樣,要想徹底地掌控祁連軍,那現在就絕不能寒了對方的心,端木朔風沒多想,只好沉聲回答道:“天子犯法,亦與庶民同罪,若是我手下的人犯了錯,不管是誰,一旦查實之後,自當按律嚴懲,絕不姑息。”
呼延實聞言,腳下用力,猛地從地上站起身,盔甲碰撞,發出“哐哐”聲,他板著臉大喝道:“好!有太子這句話那就夠了!”
端木朔風還是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當下眼看呼延實肯站起來了,趕緊追問道:“到底是何事,能讓呼延將軍如此急匆匆地來興師問罪啊?”
不問還好,這一問,呼延實雙眼紅腫,咬牙切齒地講道:“太子的家將,尉遲惇,就在數個時辰前,在絳雲樓裡刺了末將的弟弟兩刀!”
屋外,電光閃動,雷聲滾滾,如天公發怒,聲傳四野。
端木朔風整個人恍若被雷擊中,“絳雲樓”是個什麼地方,他當然知道,而尉遲惇,還有呼延實的親弟弟呼延灼又是什麼人,他心裡當然有數,當下不用對方多說,他也大概都猜到了是怎麼回事,剛想要說些什麼,對面的呼延實又道:“想我呼延家,雖未立下建國之功,開疆之勞,但也算忠君愛國,任勞任怨,末將鎮守邊疆這些年,就算是沒有功勞,也當有些苦勞吧。”
端木朔風見他一臉悲憤的樣子,趕緊出言安慰道:“呼延將軍這是哪裡的話,若是沒有將軍,只怕涼軍早已攻入我衛國腹地,與那晉國一樣割地求和,哪裡還有如今這番光景?”
呼延實沒有答話,只是默默地摘下自己的頭盔,伸手抱在懷中,頭頂白髮叢生,他面上老淚縱橫。
端木朔風自己看了都心有慼慼,不知該如何勸說才好。
他看向端木朔風,哀聲道:“我呼延家這一代,僅我兄弟二人,我年輕時在戰場上受過傷,已不能生育,現在我弟弟又被尉遲惇給狠心閹掉,現在還在床上躺著還未甦醒,生死尚且不知,末將現在就想問太子一個問題,難道我呼延家為朝廷嘔心瀝血,百戰無悔,換來的,就是這樣一個結局麼?”
真無怪他這次如此憤怒,他之所以會這般寵愛這個弟弟,除開是他一母所生的胞弟之外,更大的原因就是呼延家要想延續後代,還就得靠這個不成器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