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這樣一重因果,掛念一份情誼,李國良的所有行為都有了合理的解釋。但敬重歸敬重,但並不代表我們認同他的計劃。想來,李國良也意識到了這一點,他搖搖頭,繼續說道。
“盧教授去年的考察,本來我也是成員之一,但出發前,單位給我安排了一個臨時的任務,我和六三一所的幾個同志去了一趟羅布泊,軍令如山,我也是後來才知道,調我去羅布泊是盧教授向部裡建議的,但我從羅布泊回來,盧教授他們已經失蹤了。這的確讓我即懊惱又有點不甘。”
“小曾教授你說了,我們所面對的是一個可能具有永生能力的未知生物,但對人類而言,知道了永生的秘密又如何,人類早已找到了永生的辦法,那就是思想的永生,知識的永生,用一代代薪火相傳的方式得到永生。所以,我們每一代人所做的努力都是有價值的。現在,我們就站在創造歷史的門外,也許我跨進去之後,我們的熱核理論,遺傳學理論,電磁理論都將改寫,航天技術,隱身技術,磁傳異技術,都會有突破性的進展,總有人要走進這扇門,我為此也準備了三十年,我的父親,我的導師為此付出了生命,我早己做好了承擔這一切的準備,大家祝福我好嗎?”
李國良這番話堅定而訣絕,我知道我們再如何去勸都沒有了意義。我們渡過了又一個不眠之夜,反覆修正方案,完善細節,準備材料,查疑補缺,只希望我們的努力能夠讓李國良開啟的不是一段有去無回的冒險。
但李國良出奇的平靜,一個人靜靜地坐在船頭,望著深黑的夜色,波瀾不驚的湖水,發著呆。
我走到他旁邊,遞了一根菸給他,陪著他默默地坐著。也許這個時刻他只想有人陪著說說話。
“常叔,落星墩上的天命碑你們上次去看到了吧?我前幾天專門上島看了看,您說這天命兩個字究竟指的什麼呢?”李國良轉過頭問我。
“我想,每個人在每個階段,每種不同的環境下,都有不同的理解和感受,對我來說,天命是古人對天道的理解和遵從,講的是一種偶然性和必然性之間的關係,我總覺得,這世界沒有絕對的偶然,只是我們目前還參不透背後的必然吧,包括那個未知的生命體,它的存在一定與我們的未來有某種密切的聯絡。”
李國良衝我點點頭,“是啊,我看過那塊碑以後,就覺得自己這麼多年所做的一切,都是為這一刻在準備,誰希望拿自己的生命去冒險?但冥冥之中確實有什麼在指引著我,也許就是天命吧,這是我必須完成的事。”
我們又看了一會兒漆黑的夜色,李國良嘆了口氣,轉頭對我說:“常叔,其實曹隊是個很優秀的警察,我之前和他有點矛盾,完全是因為那時覺得他有點瞻前顧後,拖泥帶水了一些,但我後來見了小曾教授,才恍然大悟,有這樣的牽絆再正常不過了。我聽說曹隊馬上要調到六三一所,不知道常叔對哪裡熟悉不?”
我搖了搖頭,對於六三一所,我更多的還是聽曹隊聊起的,卻從未接觸過這個機構。
“常叔,我來鄱陽湖之前,就是配合六三一所的工作,才去了一趟羅布泊,那裡也有一個和這兒很像的地磁干擾區,我們那一趟,是徒勞無功,還犧牲了幾個人,但比這裡更讓人摸不到頭腦。我估計上面調曹隊過去,很可能就是為了這個案子,你們要多加小心,如果這次我回不來了,這個本子就留給您,裡面有我這次去羅布泊的詳細資料和筆記。”說著遞給我一個牛皮本子。皮面磨損得非常厲害,內頁也有很多殘缺了,不知經歷了怎樣的故事。
這是我最後一次和李國良的對話,甚至很多年以後,他的音容笑貌在記憶中有點模糊了,但那番話依舊在耳邊迴響。第二天,按照我們的修正計劃,考察船迎著晨曦出發了。
在這個計劃裡,老陳從星子縣又調了一艘老舊的鐵殼漁船,裝了些牛羊活物,一早來和我們匯合。我們把救生船和漁船用繩索連線好,由小雷、老黃和老陳負責,將船開到離冬瓜礁一里地左右的地方,沿地熱河河道再向南走一公里,之後將漁船停在湖中,作為誘餌,等待未知生命體的出現。救生船載著所有人,遠離地熱河,在附近觀察。
漁船一有動靜,我們就從冬瓜礁東側將考察船靠過去,曹隊,小古和李國良坐快艇過去,李國良帶了一套防輻射的潛水服下去勘察,曹隊和小古也穿上了防輻射服,負責接應。水下任務開始後,二十分鐘撤離。
大約快到中午時分,一直安靜的停在湖中的漁船有了動靜,漁船上方的天空變得陰沉下來,狂風驟起,漁船在大浪中起伏不定,不一會兒,水面泛起一層濃霧,隱約的水下開始有小小的光點閃動。
小雷他們的船離漁船有一公里左右,多少也受到了大浪的波及,連忙起錨,反方向開去,一邊給我們通著電話,報告那邊發生的情況,但沒說幾句,電話就全是電磁干擾的沙沙聲。
從我們的船上,也可以遠遠看到湖中的濃雲大浪,但離我們至少有兩公里,沒有什麼影響。曹隊和李國良他們不再猶豫,駕駛著快艇,向一公里外的冬瓜礁駛去。
這是一段漫長的等待,實際時間不過半個小時,可對我們而言,好像足足有一個世紀。電話不通,我們只有用高倍的望遠鏡看著一公里外的快艇,再看看另一個方向上的陰雲和濃霧。最是擔心的還是曾茜,像一座雕像一樣,一動不動,到後來,乾脆望遠鏡都不敢看了。
大約二十分鐘以後,我們看到小雷他們的救生船兜了一個弧線,開始向我們的方向駛來,我們意識到,漁船應該已經沉沒,而在望遠鏡中,隱約可以看到濃霧中不斷閃爍的閃電般的強光。
按照我們之前的約定,我們開始向曹隊他們鳴笛示警,但他們的快艇依舊一動不動的停在那裡。
此時,我們已經可以感到考察船晃動的越來越厲害,而遠處的濃霧和陰雲開始消散,在我們的心都提到嗓子眼時,曹隊他們的快艇終於開動了,我們也不敢耽誤,起了錨,慢慢地向南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