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作為帝國軍第一將,他的座船果然很是豪華。倒也不是說佈置有多高階,而是佈置得極是用心。不說別個,這功房又寬敞又明亮,卻又吹不到外面的海風。而地板鋪著草蓆,就算腳底出汗也不會打滑,那地板本身也打磨得甚是平整,連個毛刺都沒有。
牆邊的兵器架子上放著各種木製兵器。我拿了一把木刀,試了試重量,覺得甚是趁手,便抱刀在手,擺了個起手式,開始練宣叔叔傳我的那套斬影刀。
斬影刀的妙處,在於出刀時隱去刀勢,因此對手若是不識刀路,往往根本不知該如何應對。但宣叔叔也說過,斬影刀正因為過份注重手法的巧妙,有時不免就有點本末倒置,犧牲威力以強調手法了。宣叔叔將這路刀法全傳給我了,看我使出來時也嘆息說鐵哥遠不如我使得好,這路刀法將來定然不姓宣了。
我將斬影刀一路路使來,只覺出手越來越順。我平時在家中後院練刀,雖然父親將地面整平了,但哪裡有這功房這般平整如砥,踩上去毫不費力?我越練越順,心想如果這當口與人對打,不知有誰能打得過我?便是文豹師哥,現在也不見得會是我的對手。
我正在得意,忽然聽得有人高聲道:“好刀法!”
這聲音很是蒼老,卻說得旁若無人。我一心沉浸在練刀中,也根本沒想到居然會有人在邊上,不由吃了一驚。扭頭看去,卻見窗邊不知什麼時候坐著一個白鬚白髮的老頭子。這老頭子正是先前晚來的那人,他現在倒是悠閒自得,手裡還拿著一個銀酒壺,上船的時候他滿臉通紅,現在臉上的酒紅倒是淡了些。
他年紀這麼大,我也不好多說什麼,收好木刀,上前行了一禮道:“老爺爺。”
我叫他一聲也是因為看他頭髮鬍子都白了,少說也比我大上五六十歲。只是他倒是有點著惱,一下站了起來道:“老?我老什麼?你別看我鬍子都白了,你這樣的小娃娃,我一隻手打你三個!”
我抓了抓頭。他這樣的我打他三個只怕也是謙虛了,他倒是大言不慚。不過在家裡媽就常跟我說,看見老人得尊敬。“老小老小,老了變小。”這句俗話就是說人一旦老了,脾氣倒和小孩一樣。這個老頭子頭髮鬍子都白了,可這脾氣也真個和小孩差不多。加上有點酒意,更是不肯善罷甘休了。我道:“是,是,是,老爺爺,要不,您練兩招教教我?”沒待他拒絕,我又道:“老爺爺,我的刀法練得總有毛病,總是因為沒有高手指點的緣故,請您千萬給我開一下眼。”
雖然媽跟我說要尊敬老年人,可我不和他動手,讓他自討沒趣,應該也沒什麼。他敢吹噓什麼一隻手打我三個,那讓他這把老腰扭出點傷來,也是給他個教訓。我猜他是那種沉不住氣的人,不怕硬,就怕軟,我越是低聲下氣地央求他,他就越不好推辭。果然,我連著叫了他兩遍“老爺爺”,他這回倒沒嫌我把他叫老了,倒是眼睛也眯了起來道:“是麼?你是聽你舅舅說的吧?嘿嘿,也是有緣,好吧。”
他伸手便要來接我的木刀。我聽他說起舅舅,倒有點不安,問道:“老爺爺您認得我舅舅?”
“小傅我怎麼會不認得?就是他請我過來告訴你一聲,今天他沒空過來了。正好,他沒空,我有空。”
這老頭子倒是毫不客氣,幾乎是從我手裡奪過了那木刀,掂了掂份量,說道:“倒是有點壓手……”
我道:“老爺爺,您若是嫌重的話……”
沒等我說完,他已是吹鬍子瞪眼道:“我怎麼會嫌重?小子,我是怕傷了你!”
練刀房有用木刀的,也有用竹刀。竹刀因為要輕得多,一般傷不了人,但也與真刀相去甚遠,因此只是給初學者用。一般進階了,用的都是木刀。有些大號木刀,其實比真刀還要重。我力量不算小,挑的這把刀不算輕,但這老頭子年紀這般大,就算有握刀之力,可長力肯定不行。我故意這麼說,就是要讓他不好意思拿這把重刀。果然,他這脾氣是能上不能下的,我若不說,他說不定換把輕些的木刀了,可現在卻是死活也要硬撐下去。我心中暗笑,去兵器架上拿了把,說道:“那,老爺爺,對不住了。”
我挑的這把要細一些,卻要長個兩三寸。運刀之法,自然也不是越長越好,但宣叔叔也跟我說過,刀訣有謂:“一寸長,一寸強”,一般長一點都會佔些優勢。這老頭年紀雖大,但手腳靈便,一雙手更是比尋常人要長,顯然是個常年練武之人。雖然他比我大概要大個五六十歲,可也不能輕敵。
他見我揀了這把刀,嘿嘿一笑道:“小子,老頭子倒上了你的當了。”
我聽他這般一說,心裡不禁有點後悔。父親說過,我對勝負看得太重,吃了虧無論如何都得找點便宜回來。這雖然不算壞脾氣,有時就未免過於咄咄逼人了。這老頭子認識我舅舅,還是舅舅請他來傳話的,他年紀又這麼大,又帶著醉意,贏了他也是勝之不武,難道我真要讓他閃傷了腰不成?想到這兒,我也有點心平氣和了,說道:“那我換一把吧。”
“不用,就這把。”他拿著酒壺喝了口,眯了眯眼又道:“不過老頭子到底也老了,不以筋骨為能,要和你鬥上半天可吃不消,只能一招定勝負。”
他說著,將那酒壺放邊上一放。這銀酒壺也不大,這麼一放,聽得出還有大半壺酒。一聽到這聲音,我心頭忽地一沉。
不對,他絕對沒有喝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