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林先生!”劉二喊了起來,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聲音又響亮又激動,不光是一下就鑽進了布林本人的耳朵裡——真巧,他就在附近——還嚇得他帽子也沒顧得上戴,便衝進了院子——這可是一種稀罕而又值得注意的情形,證明哪怕是一名教區幹事,在某種突如其來的強力刺激下,也會有一時半會顯得張皇失措,並且忘記個人的尊嚴。
“喔,先生”劉二說道,“永昌,先生——永昌他——”
“什麼?”布林先生迫不及待地插了進來,他那金屬一般的的眼睛裡閃過一道歡樂的光彩。“他該沒有逃走吧?他沒溜掉吧,是不是?”
“不,先生,不,溜是沒溜,但他發瘋了。”諾亞答道,“先生,他想殺死我,接著又想殺老闆娘了。喔!痛死我啦!這有多痛,您瞧瞧。”說到這裡,劉二把身子扭來絞去,做出各種各樣的姿勢,跟鰻魚似的,好讓布林先生明白,永昌的血腥暴行造成他嚴重的內傷,此刻正忍受著最最劇烈的疼痛。
劉二眼看布林先生完全被自己報導的訊息嚇呆了,便大叫他被打得遍體鱗傷,聲音比剛才大了十倍,更增強了原有的效果。他又看見一位身穿白背心的紳士正從院子裡走過,料定自己輕而易舉就可以把這位紳士吸引過來,並激起他的義憤。他的哀歌唱得越發悽慘了。
這位紳士的注意力果真很快就被吸引住了,他剛走了三步,便怒氣衝衝地轉過身,問那個小雜種在嚎什麼,布林先生幹嗎不給他點顏色瞧瞧,那樣一來倒是很可能使這一連串嚎哭弄假成真。
“先生,這是棺材鋪的學徒,”布林先生回答,“他差一點慘遭殺害——先生,只差一點點——就被永昌殺死了。”
“真有這事?”白背心紳士驟然停住腳步,大聲說道,“我早就知道了。從一開始我就覺察到一種奇怪的預兆,那個厚顏無恥的小野人遲早會被絞死。”
“老闆出門去了,要不然他沒準已經把他給殺了,”劉二回答,“他說過想這麼幹。”
“啊?竟然說他想這麼幹”白背心紳士問。
“是的,先生。”劉二答道,“先生,老闆娘想問一聲,布林先生能不能勻出時間馬上去一趟,抽他一頓——因為老闆不在家。”
“當然可以,我的孩子,當然可以,”白背心紳士親切地微笑起來,在個子比自己還高的劉二頭上拍了拍,“你是一個乖孩子——一個非常乖的孩子。這個大洋是給你的。布林,你這就帶上你的藤杖到老史家去,你就看著辦好了,布林,別輕饒了他。”
“哦,我不會輕饒了他,您放心。”幹事一邊回答,一邊整理著纏在藤杖末梢上的蠟帶,這根藤杖是教區專門用來執行鞭刑的。
“也叫老史別放過他。不給他弄上點傷瘢和鞭痕制服不了他。”白背心紳士說。
“我記住了,先生。”幹事答道。這功夫,布林先生已經戴上了帽子,藤杖也整理好了,這兩樣東西的主人感到很滿意,這才與劉二一起,直奔老史的棺材鋪而來。
在這一邊,局勢仍不見好轉。老史現在還沒回來,永昌一個勁地踢著地窖的門,銳氣絲毫未減。
既然他們把兇殘的永昌說得那麼可怕,布林先生認為還是先談判一番,再開門進去為妙。
他在外邊照著門踢了一腳,以此作為開場白,然後把嘴湊到鎖眼上,用深沉而又頗有分量的聲音叫了一聲: “永昌!”
“開門,讓我出去!”永昌在裡邊回答。
“永昌,你聽出聲音來沒有?”布林先生說。
“聽出來了。”
“你就不怕嗎?我講話的時候,難道你連哆嗦都沒打一個”布林先生問。
“不怕!”永昌毅然答道。
答話與布林先生所預期的以及他素來得到的相差太大了,他嚇了一大跳。
他從鎖眼跟前退回去,挺了挺身子,驚愕地依次看了看站在旁邊的三個人,沒有吱聲。
“噢,布林先生,您看,他準是發瘋了,”老史婆娘說道,“沒有哪個孩子敢這樣跟您說話,連一半也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