緬甸中部,褚亭長的部隊開始向後收縮,他的部隊較為依賴公路機動,必須搶在仁安羌退回來的友軍和難民之前,透過伊洛瓦底江上浮橋趕到皎勃東,在那裡與已經停下前進步伐的200師匯合,然後從亂麻一樣的戰局中找到頭緒,掩護新38師從前面撤下來。
24小時前,杜聿明幻想中的拯救西線英軍,維持住戰線,伺機殲滅33師團的計劃,已經付諸東流;他確實有些想當然,對敵情的快速發展不夠敏感,當然每一個經常閱讀陳質平報告的人,即使只是作為參考,也難免會受到影響。
200師仍然在路上時,實兌英軍就已經迅速逃散了,如果不是秦小蘇模擬英軍電臺,向國軍呼叫仁安羌陷落以及日軍位置,他們的車隊大概會在完全沒有側翼掩護的行軍狀態下,和冒夜急進的北上日軍撞到一起,然後陷入兩面夾擊的境地。
現在登陸日軍與延親敦江北上日軍已經快打通了,勢頭已經無法阻擋,而身後的局面更加的危急,被殲滅過半的33師團從被圍狀態下恢復過來,竟然立即轉入了反擊。
任何一支步兵在這樣慘重的損失下,都不可能迅速恢復戰鬥力,但是櫻井省三急於復仇,他在浮橋重新修通後,立即召集對岸戰鬥力極強,建制完整的214聯隊過江匯合,將殘破的師團部設立在該聯隊聯隊部之上,又匯合了一些外圍支援的部隊,拼湊出一隻4000多人進攻叢集,向剛剛撤尾的新38師尾隨而來。
他現在是日軍中最清楚新38師實力的人,他與孫立人鏖戰一週,知道這支圍困自己的部隊,已經筋疲力盡,傷亡遠大於自己,交戰至最後幾天更是連跑彈都打不出幾發了,如果能趕上去,必然能給予沉重一擊。當然於私,他也必須考慮自己焚燬了天皇御賜軍旗,又沒有切腹謝罪,不立即奪取戰功,實在說不過去。出於此目的,他向飯田司令官發去電報,誠懇要求空軍立即集中力量襲擊皎勃東以南城鎮,驅趕難民上公路,延遲新38師以及22師一部後撤,他發誓要報仇雪恨。
飯田自然理解這種帝國軍人的復仇心,並且他確實需要一支兵力在中部突擊,隔斷中英聯絡,防止一部中國軍隊可能走近路逃去印度,此一戰他的戰役目的,就是全殲在緬甸的十幾萬遠征軍。於是他果斷支援了這一建議。日軍第5飛行集團立即停止了對實兌英軍空襲,轉而對撤退中遠征軍以及前方市鎮進行空襲。由於日軍最忌憚的英軍雷達已經打包向北移動(蒙巴頓需要這些雷達防守印度,所以優先撤離),空中監視出現了巨大盲點,使得中美聯合航空隊的出擊,十撲九空。
褚亭長坐在吉普車上,跟著部隊緩緩向東撤去,如果有可能,不遠處一輛吉普車交錯而過,副駕駛席上林秀軒向褚亭長投去一撇,褚亭長苦笑著搖了搖頭。他們已經聯絡完畢,準備夜裡找機會面談一次,討論下一個階段的作戰。當然阻擋日軍已經不可能,只能謀劃能不能依託山勢守住緬北,最壞的打算,看看能不能引導讓主力退去印度重新武裝。當然也是擔心日軍一鼓作氣打到印度,把中國最後的運輸線切斷。
道路上拖兒帶女的難民九成是華僑,這是與以往大撤退時不同的情況。這些華僑前一陣對中國軍隊拼死的援助,留在敵佔區,必然會成為日本人羽翼下的緬甸獨立分子瘋狂清算的目標。這些難民的心情當然複雜,傾囊相助換來的已然是看不到頭的失敗,前不久奔走相告,迎接王師的勁頭早已不再。幾天前謠傳遠征軍全線崩潰,大部分人還不信,現在看到巨大如堡壘一樣的坦克竟然混在人群中,背對著追兵,一路往東北開,確實讓人喪氣。褚亭長坐在後方吉普車上緩緩跟隨,更是聽到了不少埋怨。
“哎……九一八起,十一年了,他們還是要跑,這麼好的武器可惜了……”
“我們全家變賣了家產,支援抗戰……結果又是打敗仗……什麼時候是個頭……”
“我小兒子在南洋機工隊,前一陣子來信說必定要大捷了……不知道現在是死是活。”
行進中的中國軍人只能裝作沒聽見,難民中很多是從日軍進攻廣西時逃入雲南,然後又進入緬甸的,這一路被日本人追著,顛沛流離的不知道跑了多少路,終於,他們以為常勝軍第5軍到了,可以看到了希望,但是兩軍一番廝殺後,獲勝的仍然是日寇,仍然還是要逃難。
車隊在皎勃東以西與難民主流分道揚鑣,他們向西,難民向北而去。到了臨時駐地,周有福報告竟然有脫了軍裝混進難民隊伍開小差的,大概有七八個,被他抓回來兩個。這在由大部分是學生軍組成的合成營裡,還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褚艾雲草草問了一下,無非是老鄉教唆,思念老母這樣的藉口,無非是人心開始渙散,士兵們覺得不管自己打的如何出色,最後難免又是一敗;這夥中那個情緒下,很容易在其他部隊同鄉裹挾下,想脫了軍裝逃走。
他知道輕縱的結果,如不制止,這些念頭會如同瘟疫一樣在軍隊裡瀰漫,於是將逃兵押去第5軍憲兵隊,他知道軍事法庭只是走走程式,槍斃自己人這種事,總是在所難免。
晚上,遠處追兵炮聲響起,他藉口勘察敵情,帶著周有福等幾個人去南面山頭,到了山下,又讓周有福留在山下警戒,一個人上了山。周有福一介莽夫,唯命是從,並不多問。
上了山,終於與特別小組主要成員匯合,然後對下一步行動進行了規劃。從山上遠遠望去,新38師人馬正垂頭喪氣在路上走,但是士兵們仍然堅持抬著擔架,沒有拋棄重傷號,孫立人親自帶著後衛還在後面,與糾纏不放的敵人前鋒不斷進行小規模作戰。
無奈這一路都是陸路,不再有橋樑可以炸燬臨時阻擋一下敵人。後衛工兵一直在破壞道路,不過用處不大,日軍野戰追擊能力很強,並不依賴公路。
看來全域性失利很難避免,除非臘戌出了奇蹟能守住,當然大家並不抱有希望。眼前的迫切問題是,尾隨敵軍追的很近,後撤部隊又被難民所困,除非扔了重炮坦克汽車這些累贅,這當然是統帥部不會允許的。
幾個人在一片消沉氣氛下僵持了一會兒,褚亭長突然有了計策。
“要不,還是打蛇打七寸。櫻井師部緊跟上來,想辦法把他幹掉?這樣敵人就會停下,這裡的部隊也能獲得川西,暫時脫離和敵人接觸?”
“33師團的師部我們打過很多次了,一次突襲,一次斬首,”馬強立即發表意見,顯得興致不高,“目前沒有察打一體無人機,很難斬首成功,情報收集也不充分,敵人師部位置和櫻井照片都還不知道。”
“是啊,國民黨兩個主力師,死傷了五千多人沒有殲滅櫻井的這個師部,我們現在能用的兵力只有幾個連加我們幾個,我覺得不樂觀啊。尤其,你的隊伍裡剛出了逃兵,恐怕士氣也不高。”徐衝說道。
“櫻井是一隻餓狼,咬住了就不鬆口,如果能除掉他,短期內敵人追兵問題就可以解決。”林秀軒最後開腔,似乎站在褚亭長一邊。“前兩次襲擊,我們的準備不充分,這我們設法先先獲得精確情報,如果不能狙擊斬首,由你的部隊打一次夜襲,一定要把櫻井這個老鬼子幹掉。”
他定下調來,眾人分頭行動。褚艾雲一個人回到山下,顯得情緒稍微高些,周有福知道營長應該有主意了,忍不住打聽起下一步計劃,他也聽到了身後不遠處隆隆的炮聲,意識到尾隨上來的敵人竟然有不少山炮,怕是人數不少。
“老大,要是今天夜裡咱們還不走,讓22師撤下來的部隊,把道路佔了,怕是坦克汽車就走不快了……”
“不走了,留下。”
“留下?軍座可是讓你把武器帶到北面。”
“北面都是山,坦克施展不開。”
“可是後面這股敵人……你也聽到那是75山炮,他們炮兵陣地就在二三十里外,步兵前鋒估摸著已經在鼻子底下了。我們營是機械化,只要撒開了,保管他們追不上,但是要是讓友軍拖累了……”
“友軍拖累,友軍拖累,你腦子裡能不能有些別的?”他忍不住呵斥周有福,他也是搞不懂,為什麼國軍從上到下,永遠充斥著這種想法。
“你是要打?38師死傷了三四千弟兄,加上新22師折了一千多人,也沒吃掉後面那股鬼子。”
“那是沒碰上我。先回去,我自有分寸。”
緬北重鎮臘戌,激戰仍然在進行,這個至關重要的地方,甚至沒有進入林秀軒和褚艾雲的討論範圍,因為他們一致認為,這個地方特別小組插不上手,既定會在幾個小時後丟失。
事實上,日軍的第一次衝鋒就突破了防線,並攻進進了城裡,一度在成南老城的城頭上豎起了太陽旗。但是51師的一個加強連,正好在附近,他們剛剛開了軍火庫,加強了二十幾挺布倫機槍和十幾支斯登*。這個連以強大火力掩護,派出身上捆滿*的敢死隊發起決死突擊,結果發現攻佔城頭的日軍只有一個小隊,一下子趕回去了。副連長上去把日本人旗子給撅了,一下子其他方向各路觀望散兵遊勇也來了鬥志,又重新恢復了陣地,這才發現突擊來的日本人來的真不多。這種幾十人分隊的火力偵察,演變成了順手奪城的情況,在國內時不常發生。
張靈甫站在城外山上臨時指揮部裡,用望遠鏡觀望局面,敵人火力很弱,以為從兩面一夾擊,中國軍隊就會習慣性垮掉,還差點得手而來。好在他的督戰隊剛剛趕到,已經在其他部隊後面架起機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