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兒發這麼大脾氣?這是誰惹著咱們的王了?”萬事貴在巧,恰在這時,徐太后來看望陸稷,在御書房外就聽見他大發雷霆,便走進來瞧瞧。
三名宮女連忙起身給太后行禮,徐太后擺了擺手,讓她們免禮,繼續問道:“我可從來沒見過陛下發這麼大火,究竟是怎麼了?”
康超有點沉不住氣,站出來,說道:“這事末將知道,陛下今日去醉仙居賞光,誰知道不知哪來的一個書生,妄議國政,說我大清是喋血之國,這才惹怒了陛下。”
徐太后就著龍座坐了下來,笑道:“就為這事呀?我的稷兒是王,王怎麼會跟一個滿口誑語、百無一用的酸書生計較呢?”
見陸稷閉眼不語,文聘趕忙上前,抱拳道:“末將或許更明曉其間的曲折,那書生有一個表妹,可能是他的青梅竹馬,但她毫無禮數,對陛下視而不見,此等無禮之事,怕是惹陛下不高興了。”他囫圇吞棗地說著,心裡早已明瞭。
徐太后聽了,嘆了一口氣,似笑非笑地說道:“我兒大了,怎麼還這麼耍小孩子脾氣?”身旁的兩位宮女都笑了,唯有洛川並沒有笑,只是靜靜看著陸稷。
是夜,冷靜了的陸稷懶懶散散地躺在床榻上,兩手託著後腦,看著床邊燃燒的殘燭,久久不能入眠。他只感覺一閉上眼,眼前就是那位小姐的一顰一笑。而在這時,“吱呀”一聲,門被推開了。
“誰?”陸稷一陣驚覺,這時候不應該有人敢打擾他。
他再一看,是那個叫洛川的宮女捧著新燭,走了進來,在紅豔的燭光的襯托下,她的臉顯得嬌豔欲滴,凹凸有致的身姿裹著淡紫色的衣裙。
可是此時的陸稷,心裡填滿了那位小姐,更無心去看她,只是挪了挪身子,淡淡地說道:“把這殘燭收了吧。”
“陛下睡不著,有心事嗎?”洛川突然柔聲問道,這一問讓陸稷一驚,他頓時懷疑起來,她連日來的一舉一動根本不像是個宮女,倒是像個頗有教養的千金小姐,莫非是太后的主意。他連忙坐起身來,上下打量了洛川,皺了皺眉,問道:“看你的姿色,不像是個宮女,你的眉宇間流淌出的是千金小姐的嬌貴,你究竟是誰?”
洛川連忙跪了下來,答道:“我是巴爾赫的女兒,受太后娘娘之命,來侍奉陛下。”
陸稷聽了,頓時明白了這前後的曲折,想必這其餘兩位宮女也同樣出自名門,他本想讓她出去,卻看她兩眼滿是柔情,小心翼翼地看著自己,心中也有些不忍,連忙抬了抬手,說道:“你起來吧,這裡也沒有別人,朕想和你聊聊心事,你搬個凳子坐吧。”
“你有沒有過一種感覺,就是一閉上眼,眼前就會浮現一個人,做夢會夢見她,看到她就有說不出的高興?”陸稷雙眼看著遠方,痴痴地說著。
洛川喃喃地說道:“我有過,我有一個故事想講給陛下聽。”
陸稷沒想到她如此說,又為自己剛剛的唐突感到羞愧,連忙說道:“但說無妨。”
“那是好多年前的事了,那時候,阿瑪只有我一個女兒,因膝下無子,便寄希望於我身上,讓我去讀四書五經、去學歌舞彈唱,我不願,他就逼著我、讓老管家時刻看著我,而我是多麼渴望外面的世界。終於,有一天,阿瑪不在家,我就揹著老管家悄悄溜了出去。可是我不熟悉周圍的環境,不小心就走入了一片獵場。當時我心裡害怕得不得了,想我阿瑪,後悔自己不該跑出來。正當我驚慌不知所措的時候,有一個騎馬背弓的少年經過。他見我在那裡哭,便下了馬,問我是哪裡人,家在哪裡,我不知道,他也沒有不耐煩,還一直陪著我,哄著我,讓我別哭,後來來一群大人,才把我帶出獵場。從那以後,我的心裡就一直住著這麼一個少年。我時不時地去那片獵場,期盼能再見到他,可是他再也沒有出現,直到後來改朝換代,那片獵場再次煥發生機,而我再一次見到了我心中的少年,雖然他變了,變得高不可攀,但我還是可以認出他來。”洛川一邊說著,一邊抬一抬眼眸,那雙清澈的眼珠時不時地看一眼陸稷。
陸稷見她戛然而止,連忙問道:“後來呢,你們見面了嗎?”
“見了。”洛川點了點頭,接著說道,“可是他已經忘了我。”
陸稷嘆了一口氣,說道:“那太可惜了,你不妨告訴朕他是誰。能在獵場圍獵的,除了皇親國戚,就是那些將領,你只管告訴朕,朕替你做主。”
洛川情緒一激動,不禁蹙了蹙眉,脫口說道:“陛下...”又突然意識到自己的唐突,連忙改口說道:“算了,看緣分吧,如今他或許心有所屬,我還是不要打擾他的好。”
陸稷點了點頭,又嘆了一口氣,感覺此時的氣氛愈發沉重,也就不願意再聊下去,只是說道:“朕累了,你也好好休息吧。”
洛川知趣地起身離開了,臨別時還是回首看了一眼背過身躺著的陸稷,眼中含著柔情和幽怨。她知道,這個少年在日復一日的金戈鐵馬之中沉浮,歲月將他兒時的記憶洗刷殆盡,如今的他哪裡還記得那時的她,更何況,自己或許只是他人生的過客,匆匆一面,沒有留下任何波瀾。可是,他卻在自己的心中留下了一個世界,自己賴以生存的世界。看著他似睡未睡的背影,她輕嘆一口氣,關上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