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方芳開始一臉認真地和一個女孩聊了起來。
女孩看樣子20歲左右,不算漂亮,但也不難看。
“我叫苦苦,”女孩對楚方芳說,“苦命的苦!”
楚方芳微笑著點了點頭。
“我想和你聊聊我的北漂愛情故事!”苦苦說。
“講吧!”楚方芳微笑著說。
“蕭寒是我的情人,”苦苦開門見山地說,“我怎麼也沒有想到他會找到我的住處。當他冒冒失失推門而進的時候,我正蹲在床邊,用一盆溫熱的水給床上一位高位截癱的男人擦著身子。西裝革履的蕭寒愣愣地站在門口,看著滿屋子破破爛爛的傢俱和那個躺在床上失去雙腿的男人,一聲不吭,滿臉詫異。”
“你以前沒告訴過蕭寒你的住處嗎?”楚方芳納悶地問。
“沒有,”苦苦搖了搖頭,“因為我不想讓他知道,一般都是我去他的住處!”
“那個床上的男人是誰?”楚方芳試探著問。
“我的男人!”苦苦輕嘆一聲,“當蕭寒滿臉詫異地站在我的屋子時,我起身面無表情地問他找誰,他木然地搖了搖頭。我一伸手,‘嗵’地一聲關上了門。我轉身對我的男人說‘走錯門了’,我的男人沒有吭聲,只是朝床裡邊艱難地挪了挪身子……”
苦苦幽幽地講述著。
楚方芳認真地聆聽著。
“我放下毛巾後,”苦苦面無表情地說,“就開始煮起麵條。吃過飯後,我像往常一樣靜靜地坐在屋角那個簡陋破舊的梳妝檯前,開始仔仔細細地梳妝打扮起來:我換上了時尚而性感的內衣,就是這些內衣,將自己的身體曲線包裹得滾圓而流暢;我換上了下襬裹身的及膝圓裙,這種下收身的裙子可以讓我的雙腿顯得更加的苗條動人之外,也能讓我在走動中搖曳出迷人身姿;而後,我穿上了厚厚的羊絨大衣和精美的線條流暢的長筒超高跟靴……這樣的裝扮,足以抵禦北京冬夜的寒冷;這樣的裝扮,也足以讓我的性感不言而喻!”
“你說的應該是冬天的事情,對吧?”楚方芳思索著問。
“是的,”苦苦說,“去年冬天發生的事!”
“你是刻意把自己打扮得性感,對吧?”楚方芳接著問道。
“是的,”苦苦說,“我喜歡這種優雅和性感的裝扮,這使我感覺自己還不是一個完全被這個世界拋棄的人。就是這樣的裝扮,使我有了一份在敵意中可以蔑視別人的資本。我梳妝打扮完後,又習慣性地拿出那支唇膏,對著鏡子,再一次輕輕地在自己的雙唇上塗抹起來。唇膏是蕭寒送給我的,唇膏是醇酒紅色的,唇膏顏色紅得像血……我對著鏡子抿了抿鮮紅的潤澤飽滿的唇,看了最後一眼鏡子裡那個濃妝豔抹和衣著時尚的小女人,起身微笑著在我的男人的臉上親了一下。”
“你要上班去嗎?”楚方芳試探著問。
“不是,”苦苦說,“我想去找蕭寒。我對我的男人說了謊,我說我要上班去了,他沒有吭聲。我看見鮮紅的唇膏印在他蒼白的臉上,顯得是那麼的醒目和極不協調。我轉身帶上了房門,外面已經很冷了。”
“找到蕭寒沒有?”楚方芳問。
“找到了,”苦苦說,“我是坐車直接找到了蕭寒,他就居住在離我暫住的民房不遠的一個小區裡。我去的時候,他正懶懶地縮在自家那個寬大舒適的真皮沙發上,一邊拿著遙控器對著電視亂摁,一邊一聲不吭地抽著煙。他的屋子,寬敞而明亮,溫暖而舒適。只是,裡面沒有女人。”
“他還是個單身?”楚方芳思索著問。
“是的,”苦苦說,“我進到他的屋子後,就開門見山地對他說,求他以後不要再進入我的生活!”
“他怎麼說的?”楚方芳問。
“他漫不經心地關上電視,”苦苦說,“然後他靜靜地看著我,認真地問我想沒想過改變生活?我的眼淚‘唰’地就滑落下來,我說我想過,不止一次地想過!說真的,我做夢都在想!可是那個男人怎麼辦呢?他是我老公,他為了我才落到了這一步!我離開他,他只有死路一條!我說著抬手抹了抹眼淚,蕭寒輕輕地拍了拍我的肩膀,說我還小!我是小,我哽咽著對蕭寒說,我今年才20歲!如果我的父母在我很小的時候不離婚的話,我肯定還是個學生;如果這個社會能夠讓我找到一份踏踏實實的工作的話,我也不會成為現在這個樣子!我想好好上學,可我曾經連吃住的地方都沒有;我找過很多份工作,我想心安理得地掙一些養活我自己的錢,可是我找不到……”
苦苦忽然間淚如雨下。
楚方芳的眼淚也跟著流了出來。
過了一會。
楚方芳輕輕地問苦苦:
“你的父母離婚了?”
“是的,”苦苦說,“他們離婚後,就沒人要我了!自從我再也看不到父母的身影后,我就對這個世界沒有了語言,唯一和這個世界交流的就是過去的眼淚,還有現在我一次次攤開在霓虹深處的青春的肉體。在這個世界上,我已經沒有了家,也沒有了語言,沒有了快樂也沒有了悲傷,沒有了白天也沒有了黑夜。在這個熟悉而又陌生的城市邊緣,在這個城市邊緣又濃又豔的霓虹深處,我就像一具濃妝豔抹的屍體一樣行走著,孤獨著,絕望著……就是那個現在失去雙腿的男人,讓我結束了那種醜陋的日子,讓我第一次有了家的概念和溫暖的感覺,讓我第一次像一個正常人一樣生活在這個城市的陽光下。”
“他是怎麼受傷的?”楚方芳問。
“因為一起事故殘疾了,”苦苦解釋說,“他殘疾後,我又要重新用那種醜陋的日子,維繫床上那個曾經養活我而如今卻需要我來養活的男人,我和他相依為命。”
“這些你都沒有告訴過蕭寒嗎?”楚方芳問。
“以前沒有,”苦苦說,“那次找到他後,我把關於我過去的一切一切,都講給了蕭寒。那些話,早已冰封在我記憶的深窖裡;那些話,也早已被我隱藏在無人可以觸控得到無人可以看到的地方;那些話,我從來沒有對任何一個佔有我身體的男人傾訴過;那些話,就像我的淚水一樣,鬱積在心裡,沒有人看到過。可是那天我講給蕭寒聽了,因為他已經看見了我滿臉的淚水,因為他已經知道了我的一切,因為他對我說過他很愛很愛我!”
“後來呢?”楚方芳試探著問。
“後來,”苦苦幽幽地說,“蕭寒起身輕輕地抱住了我,我感覺自己的身體在微微顫抖。蕭寒抬起手,輕輕地給我擦拭著滿臉流淌的淚水,然後在我的臉上吻了吻,一聲不吭地看著我,最後起身從抽屜裡拿出一沓鈔票給我……我站起身,在他的面前開始脫衣,我說我不會白要她的錢!我真的不會白要任何人的東西!蕭寒急忙解釋,說他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機械地重複著,重複著說我不會白拿他的錢!蕭寒繼續解釋,說他真的沒有別的意思!我說我也沒有別的意思,說著我就匆匆地穿上衣服,拉開門後,逃也似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