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府院中的小亭裡,劉備一時錯愕。
即便是以他的心思,竟也一時之間猜不透張奐此言是何意。
雖是隻見了這短短一面,可張奐給他的感覺更為可怕。
與之對視,如臨深淵,見之不透。
若是與之為敵,只怕要比段熲更難對付。
“張公說笑了,公乃天下名士,文武兼資,國家所重。昔年故人皆是如今當世英豪,備不過區區小子,如何會像張公故人。”
劉備片刻失神之後便很快醒悟過來,應答也是頗為得體。
張奐將手邊的竹簡合攏,放到一旁。
竹簡間的牛皮已然有些斷裂,所以他收攏之時也是頗為小心。
將竹簡收攏好,張奐這才輕吐了口氣,看向劉備。
他笑道:“少年年少,我和那些故人也是從少年之時走過來的。彼時無名今日有名,而今日無名之人,一旦乘勢而起,他日便翩然翱翔不可複製。”
亭外水聲潺潺,林間蟬鳴不斷。
劉備面上神色不變,倒是不曾因張奐這個天下名士的誇讚而有沾沾自喜之色。
張奐點了點頭,“盧師果然收了個好弟子。”
張奐的年歲要比盧植大上不少,之所以稱其盧師,更多的敬其學問,而非其年歲。
“張公過譽了,備不過一邊境武夫,自幼少讀詩書,能拜師盧公,已是天大的幸事了。”
張奐笑道:“邊境武夫?我又何嘗不是邊境武夫?如今還不是成了你口中的張公?”
劉備啞然,方才竟是忘了張奐是涼州人。
張奐繼續道:“你不好奇我方才所言,與你相似的故人都是何人?”
劉備笑道:“備自然好奇,即便張公不言,備也是要問的。還請張公相告一二。”
張奐拿起桌上的水壺與木碗,給劉備幾人親手倒上了白水。
“少年在涼州之時好飲酒,總覺得痛飲美酒殺羌酋,才是人生快意事。後來來到關中求學,覺得男兒功名馬上取,我非尋常人,狠下心去,自無不可做成之事。”
“只是後來在涼州連敗羌族,平叛無數,隨著年歲漸長,才明白有些事,人力終究有時窮。”
張奐言語之間倒是悠然悠然,人生七十古來稀,如今他已七十餘歲,已然算得上是高壽,對當年之事也看的通透了不少。
大抵每個老人回首往事之時,總是會嘲笑少年時的自己。
張芝站在老人身後,神態恭謹,遠不曾有在鞏縣酒舍裡的恣意豪放。
劉備暗中一笑,看來張芝真的是怕自家這個老人家。
張奐笑道:“卻是扯遠了,玄德莫怪,人一上了年歲,總是喜歡拉東扯西,不知就言語到何處去了。”
劉備點了點頭,“家有一老,如有一寶,張公無須掛懷。”
“玄德倒是個會說話的,我在你這個年紀可是遠遠不如你啊。不只是我,還有段熲那個老傢伙,在你這個年紀,與人針鋒相對之時,還只會貿貿然的抽刀。”張奐笑道。
劉備笑道:“我等在雒陽已然見過段公了。”
“段熲如今如何?我與他倒是許久不曾相見了。依著這個老傢伙的性子能活到現在著實是有些不容易了。”
“備聽聞張公與段公似是有些矛盾?”劉備低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