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都過去這麼多年了,你即便是起過心思又如何?”程權瞥了他一眼,“你我如今都是孑然一身,難道還怕回去被你家夫人教訓你不成。”
李季咳嗽一聲,“老夫清白一世,到頭來可不能被你汙了清白。”
“好好好,就你是個不曾有心思的正人君子。”程權笑罵一句。
“你還記不記得當年我決定外出闖蕩的前一夜,咱們在一家酒舍裡喝醉了酒,我當時偷跑了出去。”
李季點了點頭,“自然記得,第二日你就賭咒發誓要出門去闖蕩嘛。當時王二還曾問你是不是去和人家小姐表明心意被回絕了,這才發了瘋似的要外出去闖蕩。”
程權蹲在那塊他自己開出來的菜圃旁,像是一個蹲在田間壟頭的莊稼漢。
“嘿,我記得我當時的回答是確實是去和人家表明心跡了,當時人家姑娘也答應下來了,只是我卻沒答應,而是許諾她以後出人頭地了再回來娶她。”
李季笑了笑,眸子裡也帶著些笑意,似是想起當年那些兄弟們當時傷心欲絕的神情。
“自然記得,當時可是讓他們傷心的夠嗆,那晚一個個都是喝的大醉。”
程權捻了把地上的泥土,笑道:“其實我當時這般說不過是為了撐些面子。我當時原本是想去的,只是已然走到門前時卻猶豫了下來,最後還是不曾進去。只是這種事,說出來只怕會讓你們多喝幾壇酒水。”
“至於那個姑娘嘛,喜歡自然是喜歡的。只是當時覺得自家貧寒,配不上這般的好姑娘。”
“說來如今也不怕你笑話,當時我站在門外,想到的竟不是她若是不接受我怎麼辦。而是萬一她真的花了眼,看中了我該咋辦?都說司馬相如與卓文君當壚沽酒是千古美談。可若是換了我,是萬萬捨不得我喜歡之人去做這般事的。”
李季感慨一聲,“不想你這個老傢伙竟然還有這般細膩心思,難怪後來咱們外出闖蕩,幾經生死,你都叫嚷著不闖出名堂來絕不返鄉。當時兄弟們還被你感動了一回,以為你真是心懷大志,沒想到這般拼命卻全是為了一個姑娘。”
程權笑道:“誰說不是呢。若是我出身富貴之家,少年有為,想來就不是如此了。”
“可惜,最終還是錯過了啊。”
他感慨道,“也唯有少年之時,才會如此的義無反顧。若是換了如今,再要我如此也是做不到了。成年之人,再難純粹,一心之中,唯有四字,權衡利弊。”
李季笑道:“所以這世上能陪你走到最後的,往往都是那些少年時真心的故人。”
程權轉頭看了他一眼,“裨如你我。”
“裨如你我。”
…………
程家舊宅裡,李季已然離去。
程權彎腰繼續去侍弄菜圃中的花草,草木匆匆也,入目皆可愛。
有人先去,有人後至。
今日他這平日裡冷清的舊宅之中卻是顯的格外熱鬧了幾分。
程權再次轉身回顧,來人倒是不出他的意料,是那個已經有許久不見的次子。
雖是血脈之親,他卻已然不記得兩人多久不曾相見了。
“今日少家主大駕光臨,我這個老傢伙倒真是榮幸的很。莫非少家主是今日忽然想起了咱們的父子情誼,知道你阿父日後的日子不多了,這才趕來見見最後一面?”程權笑道。
程典卻是不以為意。
他這個阿父歷來如此,自小到大,他從來不曾在他口中聽過一句誇獎的言語。
似乎他所有尖酸刻薄的言語都放在了他這個次子身上,而他所有對子女的誇獎與讚揚,都放在了他那個兄長身上。
“阿父說笑了,兒子來探訪父親豈不是尋常之事?前些日子不曾來,只是生意上的事情繁忙了些,實在是抽不出身來。”
“畢竟如今程家家大業大,再也不是那個只靠著走馬塞外,就能養活程家所有人的時候了。整日裡事情繁多,處理完畢已然到了深夜。我倒是有些羨慕阿父了,無事一身輕,整日裡打點打點菜圃,侍弄侍弄花草,喝茶飲酒,好不快活。”